辰蘇白強迫自己将思緒從回憶中抽離。
“是苒兒吧,快起來吧。”辰蘇白平息了一下呼吸,先前踱出幾步,靠近景苒。
那男子身上暖暖的幽香飄來,那是石蘭的香味嗎?又好像比石蘭更淡雅。景苒不敢擡頭,覺得渾身的血都忽地一下奔沸了起來,喉嚨裏一陣火燒,完蛋了,尖牙都要冒出來了,怎麽辦!景苒覺得眼淚直冒,眼睛肯定紅透了!緊緊地握住拳頭,指甲狠狠地刻上了掌心。快冷靜下來啊傻瓜!
“蘇白。”
景苒聽見母親的聲音一聲喚,眼前的那一身白衣便轉身飄走了。她努力深吸幾口氣,調整氣息讓自己冷靜下來。終于喉嚨不燒了,眼淚也收了回去,她擡起頭,看見辰蘇白踏過小橋,走去內院。疾走幾步跟上,只見母親攏了攏衣服站了起來道:“父親他出門去了,很快便回來。”
景苒的頭腦總算不再嗡嗡響。是了,東辰君一定是來找外公,不巧外公出門了,母親喚他“蘇白”?啊,也是,外公與東辰君交情匪淺,定是母親當神仙的時候便早就認得他。
“哦。”辰蘇白走到廊下,望着雪絮,半晌,喚了一聲:“雪絮。”
“恩。”雪絮的表情也略有些尴尬,瞧着辰蘇白的米色的靴,呆了片刻,像是想了起來,說:“坐啊。我去倒茶。”
“不用了,你別忙。”
雪絮嘴角彎過一個淺淺的弧度,沒說話,回裏屋去拿茶盞。
身影隐入了屋裏,辰蘇白才回了神,發現站在身後的景苒,便轉身略有歉意的一笑,道:“苒兒,都長這麽大了。”
他笑了,景苒的腦子又是嗡的一聲,不過這次總算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卻腦袋裏空空的也不知回答什麽好,便抿嘴一笑。心裏卻突然透亮了起來,果然小時候的那段記憶裏是真的,便笑得更甜了。看到辰蘇白還站在那兒,才反應道說:“東辰大人請坐。”
“好。”辰蘇白便就這在廊下的石桌石凳坐下。卻見景苒依舊拘謹的站在一邊,便微微一笑道,“苒兒也坐吧。”
景苒這才坐下身。
空氣安靜得有些尴尬,幸好片刻雪絮便端着茶盞邁出屋來,景苒立即上前幫忙,好讓自己沒那麽手腳無措。雪絮款款入座,景苒便幫着擺放了幾樣茶點道,“娘,我來泡茶吧。”
雪絮便道:“好。”
景苒動手泡起茶,心裏反而平靜了些。不知為何三人都沒有說話,待到濾過了第一道洗茶水,第二道茶泡好,分在三個小茶杯中。雪絮擡手端起一杯遞給辰蘇白,辰蘇白雙手接過,吹了吹,嘗了口,沉默半晌,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好。”雪絮低頭捧起一杯茶,輕抿一口。
“身子可都好?”
“好。”
便是一陣的沉默。
“你這泡茶的手藝倒是傳給了女兒。”辰蘇白道。
“她平日裏閑來無事,便跟着我學這些沒什用的事。”雪絮道。
景苒聽得他倆談起自己,先前一直頗為不安地盯着桌子的,這會兒便擡頭瞧了瞧,正對上辰蘇白略帶贊許笑意的眼神。臉又噌得一下紅了起來。
“東辰大人喜歡便好。”半晌,景苒擠出這麽句話。
三人便不再言語,自顧自地喝茶。景苒心裏覺得有些奇怪,看這情形似乎東辰君與母親頗為熟悉,但這氣氛又總有些哪裏不對勁。思量片刻,啊,是了,定是東辰君有些責怪母親當初叛離仙門嫁給了父親。
一陣微風拂過,一片桃花花瓣掉落在了辰蘇白的茶盞裏,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景苒便道:“東辰大人,苒兒給您換一杯吧。”
“不妨。”辰蘇白道,“我院子裏的桃花也常常掉進杯裏。”
“東辰大人家的院子裏也種了許多桃花嗎?”景苒問。
“啊,是啊,種了許多。”
“你那兒的桃花乃仙氣所化,這凡間的桃花不似那麽幹淨的,換一杯吧。”雪絮,說罷便一手挽袖一手為辰蘇白換了一杯茶,辰蘇白并沒推辭。
這一來一去,似乎周遭的空氣不再如此僵持。景苒畢竟小孩子氣,便再也沉不住氣地偷看了辰蘇白幾眼。除了兒時記憶模糊的那次之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他側臉的弧線柔中帶剛,不笑的時候冷若冰霜,笑起來便如此溫軟綿長,是有怎樣的福氣,得見他的笑容。原來手執寶劍值守一方的大神仙也有如此秀氣的面容。若作為妖怪,死在這樣漂亮的神仙劍下,來世投胎是不是也會走運些?景苒的思緒不知不覺地飄得遠了,偷看也變得大膽起來。突然辰蘇白似是覺着景苒在瞧他,便側過臉來瞧了回去。景苒對上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即低下頭,心裏頭一陣狂跳。怎麽辦,是要找個理由搪塞過去麽?
“我,我沒怎麽見過神仙。”一開口景苒便覺悔了,這不能找個好些的理由麽,比如東辰大人你頭發有點亂,有片花瓣什麽的。
卻只聽得噗嗤一聲,竟是逗得辰蘇白笑了?景苒疑惑地擡起頭來,正瞧見辰蘇白笑得彎彎的眼睛,不覺又望得癡了。
“你外公和母親不都是神仙麽?怎說沒見過?”辰蘇白笑道。
“我,我沒見過外公和母親以外的神仙。”景苒頓時羞愧地低下了頭,直直望着手中的杯盞。
“怎麽說苒兒也算是半個神仙呢。”不知為什麽,辰蘇白說了這麽一句話。
說者無心,聽者卻似心似狂潮起來。半個神仙?她也算是半個神仙?這也許是她從小到大聽過的最動聽的話。景苒猛地擡頭,睜大眼睛望着辰蘇白,道:“真的算麽?”
“那是自然啊。”辰蘇白見景苒一臉驚訝的表情,突地想起了她的父親,心裏一陣攪,不覺收回了眼神,又望着自己的茶盞。
景苒并沒有注意到,她沉浸在一陣狂喜中,半個神仙?她覺得忽的世界變得光亮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