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7 章 番外上斐自述(上)

我是個私生子,生來便承受着旁人的輕視與謾罵。

雖然我的存在是魔界公開的秘密,可我卻從未被人承認過。外人對我避之不談,兄弟姐妹們罵我是仙魔雜種,就連父親,我最最崇拜的人,也将我視為他見不得光的污點。

所有人都把我當成魔族的恥辱,而我又做錯了什麽?

我堂堂魔尊之子,為什麽要憑白被人指責,受這樣的屈辱?

母親是我冰冷童年中的唯一溫暖,我感激她卻也恨她,恨她為什麽要将我生下來。仙與魔向來水火不容,就算她自己可以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可她又有什麽權利讓我為她的愛情陪葬?

至少她曾有選擇,而我,從來都沒有。

上天對我從未公平過。所以,自年幼起我就知道,于我而言,沒有什麽是唾手可得的,想要得到就要靠自己的手段去争取。

不過索性,我想要的向來就不多。

我不敢奢望可以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擁有相同的待遇。自始至終,我所希望的,只是父親可以多看我一眼。

然而,這種對于其他孩子來說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卻需要使勁渾身解數才能達成。

因為擁有一半仙的血統,我在修煉法術方面存在着天然的優勢,這也是我唯一的優勢。所以,我只能拼命地修煉,來換取父親短暫的青睐。

本想靠着這些卑微的希望度日,可上天卻連這樣都不允許。

那場仙魔大戰奪走了我父母的性命。從此,我變得一無所有!

我要報仇!我要殺死天上所有的神仙!他們殺死了我的父母,毀了我活在這世間僅存的念想。那麽,就讓天界的覆滅來為這一切陪葬!

君又,仙帝,你們一個個,都休想跑掉!

可笑的是,我在魔族的地位居然因為那場大戰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見不得光的身份,我陰差陽錯地成為了魔尊一族留存下來的唯一血脈。魔族衆人開始紛紛追随于我。他們以我為首,要我帶領他們血洗天界,重振魔族。

從最卑微的身份變成最尊貴的身份,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以怎樣的心态去面對那些嘴臉,面對自己的內心。

我知道,沒有人是真心擁護我,他們仍不恥于我“肮髒”的血統,但又不得不利用我。一方面,如今的魔族人心渙散,百廢待興,急需一個領頭人的角色來重振人心,收拾殘局。另一方面,想要對抗天界,就需要擁有足夠與之抗衡的法術修為。

而我,僅存的魔尊血脈,勢單力薄,又是除父親外魔界修為最高之人,怎麽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選。

魔族衆人将我擁到高位,俨然把我當成了他們手中的利劍,亦是他們重拾威嚴的唯一希望。

我願意做這把劍,畢竟我的願望和他們的殊途同歸,而且我已經受夠了被人輕賤和忽視的日子。既能報得血仇又能受人擁護,我實在想不到什麽理由拒絕。

于是,我一肩扛下了魔族的重擔。在我的安排下,魔界韬光養晦,暗暗聚攢實力。而我本人則來到父親的墓前,一面為其守墓,一面制定着我的複仇大計。

也許是上天終于意識到了它對我的虧欠,所以,它把晴煕送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個多麽單純,可愛,美麗,活潑的天界小公主啊,是我暗黑生活中從未有過的光彩,是我從不曾奢望觸及的潔白無瑕。她是那麽的美好,就像我未曾體驗過的人生另一面,反襯着我的不堪。

當她用那不帶任何輕蔑和侮辱的澄澈眼神看向我的時候,我深切地意識到,我又一個想要得到的東西出現了。

我想,我愛上了她。

她只能是我的!只有灰暗如我,才能欣賞和珍視她的可貴,也只有美好如她,才能将我拽離原本的深淵。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我一定要不惜一切抓住她!

更何況,她的出現不僅為我帶來了愛情,更為我帶來了一個混入天宮的絕佳機會。

如今,魔族受創未複,想要正面攻擊天界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我可以跟随她上天,以我身上的仙氣為掩護,在天界潛伏下來,就可以伺機将其他魔族兵将帶上天界。到時候,內外夾攻,自可打衆仙一個措手不及。

至于晴煕,我的小公主,等我手刃君又和仙帝,血洗天界之後,她便可以再無任何牽挂随我離開。從此,她的身邊就只有我一人了。我一定不會讓她寂寞,我會将她視若珍寶,好好疼愛。

這樣做好打算,再擡眼看她的時候,我不禁滿心歡喜。

正當我要開口表達想要護送她上天的意願時,她卻搶先一步,要我随她到天宮去接受她父帝的嘉賞。也許,這就是心有靈犀,我心下一笑,順從地答應了下來。

當我看到仙帝的那一瞬間,心頭的怒火猛然升起,讓人抑制不住!就是這個看似慈藹的老東西,下令剿滅我族!

我強壓下這怒氣,不斷地提醒自己:我要忍住,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過不了多久,我就會率領魔族大軍毀了他的天宮,親手将他的頭顱斬下!

這樣想着,我盡量不動聲色地應承着他,并伺機向他提出了求娶晴煕的想法。

這麽做一舉兩得,我既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晴煕的夫君,又可以憑借天界驸馬的身份迅速站穩腳跟,以便施展我的計劃。

可我沒有想到,晴煕居然會不願意。

為什麽呢?我有什麽不好?

這世間恐怕再也沒有人可以像我一樣疼惜她了。她有什麽不願的呢?

不過,我知道,感情的事是急不來的,也許她還沒有了解到我的好吧。

我不急,只要她成為我的人,以後她自然有時間慢慢愛上我。

所幸仙帝答應了我的求親,正如我所料的那樣,此時此刻,他确實不好拒絕于我。

我暗暗盯着仙帝虛僞的雙眼,在心底告訴他:你放心,雖然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但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的女兒。

我被仙帝破格提成了上仙,又被賜了仙府。安頓下來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身邊安排一個心腹。

而這個人選,我早已想好,那便是木河。

木河是天界十二天将手下的一個小兵,為人忠勇,性格孤僻,頭腦簡單,很容易被人掌控。加之我曾經陰差陽錯地救過他一命,他雖不知曉我的身份,卻揚言有朝一日一定要報答于我。只要我将他提拔成我的貼身護衛,那麽知遇之恩再加上救命之恩,他一定會死心塌地地幫我辦事。

果不其然,木河留在我身邊,成了我最趁手的棋子。很多我不便出馬的事情都可以放心交給他來做。

他話不多,想法也不多,只是一味地奉行着“我說他做”,從來不問為什麽。有他在,我的計劃好施展多了。

因為我即将成為驸馬,便有很多神仙來到我的蒼翎府拜訪。

我知道,他們和魔族那群家夥沒有什麽區別,都是一樣的可惡嘴臉,可我還是要裝作平心靜氣,甚至面帶喜色的和他們攀談。因為我不僅要盡快地融入他們,更要了解他們,以便根據他們各自的想法和弱點,逐個下手,讓他們為我所用。

不過,我承認,我的喜色中還是帶着一點真心的。無論這些神仙是抱着怎樣的目的前來,有這麽多人祝福我和晴煕的婚事,我還是高興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卻見晴煕急乎乎地沖了進來。

她是來找我的嗎?我有些難以置信的驚喜。

忽然,我覺得此刻這一屋子的神仙很是多餘。

“上斐,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休想娶我!”她一臉怒氣地向我吼道。

我顧不得去顧忌自己在衆仙面前的臉面,而且我也根本不在乎他們,我只是想和我的小公主說說話,告訴她,情愛一事本就是要先有一人主動。如今是我先愛上了她,那自然是由我主動求親。只要她不要着急,給我一個機會,她也會愛上我的。

可我尚未開口,就聽她繼續說道:“其實,說給你也無妨,我早就有心上人了,你死了這份心吧!他就是戰神君又,是這天界最厲害的神仙,比你厲害多了!”

君又!又是他!

聽到這個名字,我不自覺地狠狠咬緊牙根。就是這個家夥,親手殺了我的父親,現在他又要奪走我的愛人!

看着晴煕提起他那一臉崇拜的樣子,我真的很心痛:為什麽你會喜歡上別人?而且,偏偏是他?!

“你看你一身戾氣,我根本不會喜歡你的。”似乎是覺得她說得還不夠決絕,晴煕又補了一句,就好像是在我的心上又補了一刀。

聽到她對我的評價,我不禁暗自苦笑。其實,我已經把我最溫柔的一面展現給她了,為什麽她仍然會覺得我可怕呢?

一定是因為她心裏已經有了君又,才會這樣不待見我,才會這樣急切地推開我,甚至不願多花一分心思了解我。

君!又!我暗自在心底起誓,我一定會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你,殺死你,才能搶回我的晴煕,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晴煕離開之後,衆仙仍舊對我笑臉盈盈,可那笑容之中總像多了些什麽。

是尴尬吧。我知道他們都在看我的笑話,可那又怎樣?我不禁在心中冷笑,他們對我而言,已經是死人了。

後來我才得知,晴煕從我的蒼翎府離開之後,就直接住進了君又的穹霄府。而仙帝這個老廢物,居然因為顧忌君又的身份和顏面,而暫緩了我與晴煕的婚事。

又是君又!我的憤怒如同火山爆發般蓬勃而出,并适當地顯現在了臉上。

畢竟,我的未婚妻子搬去了別的男人的府邸,我卻只能妥協。仙帝的這種安排,将我又放在了何處?

不過,他很快就做出了“補償”,帶給我一個驚天的喜訊:君又居然會有七日不能使用仙力!

這是一個多麽絕好的機會來除掉君又!

我驚喜極了,也興奮極了,一時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盡量讓自己不要露出笑意,畢竟仙帝并沒有留意到他剛剛向我說了什麽。

一直以來,君又都是我最為痛恨之人,也是我最為忌憚之人。他太過強大,以至于我從來沒有把握可以殺死他。如今,從天而降一個仙劫,活該君又倒黴,撞在我的手中。就算這打亂了我原本的計劃,我也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畢竟,這是我可以除掉君又的唯一時機。

只要他一死,我不僅報了殺父之仇,還能除去我血洗天界的最大障礙,更能把晴煕成功搶回。

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利用我修習的秘術來奪去君又的一身仙力。

到時候,我就不用再忌憚任何人!仙魔兩界,我将再無敵手!

君又的七日仙劫就要到了,我也要加緊調整并實施我的計劃。我四下鼓動游說了不少上仙,讓他們紛紛站到了我的陣營。又在他們的掩護下,帶了不少魔人上天。

當然,那些愚蠢的神仙根本不會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也沒有意識到他們究竟幫我做了什麽。

七日仙劫的前一天夜裏,臨近子時,我率領着衆魔悄悄包圍了穹霄府。想着只要子時一過,我們便沖進去,解決掉府內的其他雜人,拿下君又,奪回晴煕。

其實,我大可以等到明日再來行動,可我承認,我有些等不及了。

誰知,事情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沖進府中見到的居然是一個毫無仙力的君又,而且我的小公主也不見了。

“說!你把晴煕藏哪兒了?你身上的仙力又在哪裏?!”我氣急敗壞地一腳踹在君又的身上。他被我踹得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卻絲毫不見狼狽之色,只是用冷厲的眼神死死盯住我。

君又終于落在了我的手中,可我卻沒有那夢寐以求的成功感。

事實上,我也确實沒有成功。不知哪個環節出了纰漏,君又顯然知道了我的布局,才會提前将晴煕和他的仙力藏了起來。

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裏呢?莫不是……我的身邊有人洩密?

這個想法不禁讓我心頭一緊。

我上前一腳踩上君又的心口,俯身用右手粗暴地鉗住他的下巴,質問道:“是不是有人告訴了你什麽?”

也許我的眼神暴露了我的煩躁,他沉默着凝視了我的雙眸半晌,接着冷冷一笑:“你說呢?”

明知道他這話說得有挑撥之意,可我還是下意識地一慌,在心中飛快地排查着可疑人選。

不對!我不能被他蠱惑!這天上的神仙,包括木河都并不知道我的計劃,而今日随我前來的衆魔又沒有理由出賣于我。

那麽,究竟是誰呢?

想到這段時間,我因為忌憚君又,一直派木河暗自監視着穹霄府的動靜。自打我潛入天宮起,君又從未出門。而拜訪過君又的,除了晴煕,便只有……仙帝!

這念頭一起,我倏地瞳孔一縮,手上也不自覺地松了力道,直起身子便向外走去,任由着身後的衆魔将君又捆了起來。

雖然我不肯定是否真是仙帝覺察了我的計劃,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倘若別人知道也就算了,可仙帝是這天界之首,一旦被他識破,那麽這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

雖然在原本的計劃中,我并不想這麽早就動仙帝,可事已至此,我也沒有辦法。

畢竟,這麽大的風險,我,賭不起!

因為仙帝身居天宮,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只是點了十幾個魔族兵将,随我一同摸到了他的寝殿。

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仙帝,看來他還真是一個老廢物!

我低頭看着已經失去意識的他,露出了鄙視的笑意,剛剛在君又處沒有尋得的驕傲在他這裏找了回來。

不過,我卻不想立刻就殺了他。

雖然他是我心中除君又外最想報複之人,可是理智卻告訴我現在還不是除掉他的時候。因為我知道,只要他一死,整個天界都會震動,所有神仙都會知道他隕世的消息。到時候,我的計劃也會随之暴露。

可如今,我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和穩妥的布局來與衆仙一較高下。

君又的仙劫實在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變數,迫使我不得不抓住這個時機,提前動手。可與此同時,我還沒有将我的計劃充分實施,偷運上來的魔族人數遠遠不夠。

如果現在計劃暴露,那麽等待我們的就只有失敗,和死亡。

事已至此,我只得将計就計,先讓仙帝稱病,尋個偏僻之處把他和仙後一起關起來,然後再假借他的旨意,将大權攬于手中。畢竟,憑我這一身深厚的“仙力”,和天界驸馬的身份,應該沒有多少上仙會質疑。這樣,确實會比原本打算的暗自收買人心要快得多。

不僅如此,想到平日裏衆仙一口一個“戰神”地稱呼君又,叫得那麽敬服,晴煕提及他時那一臉的崇拜,我又生出了一個更好的主意:既然我可以任意地發下帝旨,那麽索性,我便将自己封為“戰神”,名正言順地搶了他的稱謂。

這樣想着,我滿心的妒忌和痛恨便得到了些許釋放。

我痛快極了,甚至理直氣壯:君又,誰讓你殺了我的父親,又奪走了晴煕,我偏要和你搶!以後,我才是這天界的戰神,而你,什麽都不是!

帝旨順利地頒發下去,一夕之間,整個天界,唯我獨尊!

我承認,身份的轉變讓我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滿足。不過,這種感覺卻并沒有沖昏我的頭腦,我的計劃還是要按部就班地繼續下去。

如今這種情況,我只得一面不斷擴充天界的魔族,并将他們藏于我的仙府,一面掐算着時日對君又嚴刑拷問,務必要在七日之內問出仙力和晴煕的下落。

不過,君又的頑抗是我沒有想到的。就算我對他用盡了酷刑,他卻仍然不肯吐露一字。不僅如此,明明他已經成為了我手中的玩物,可我卻從未真正征服他。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挫敗之感。就算他被我折磨得不成人形,可他仍是那麽氣定神閑地看着我,既不懼怕也不狼狽,仿佛他才是籌謀布局的勝者。

這就是所謂的“戰神”之姿嗎?看着他那與生俱來的桀骜和坦蕩,我嫉妒得發慌!

仙力一事,問不出來也就罷了,反正奪取君又的仙力于我而言,只是錦上添花。可晴煕……我的小公主,你又在哪兒呢?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其實,關于此事,我也有我自己的推測。據我估計,晴煕八成是下凡去了。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沒有辦法大張旗鼓地尋找她。

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之前在問悠別院,才不得不施法幻出了一個晴煕的人形,以備不時之需。

當然,我希望我永遠也沒有這個機會用到“她”。

好在,晴煕有一個衆所周知的本事,那便是她的眼淚可以化為凡間的雨水。我便向雨仙下令,不準他在凡間布雨。

這樣,只要晴煕一哭,我便自然會知曉她的所在。

在情愛一事上,我還是比較幸運的。不到一日,我就發現了晴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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