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67 章 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

黑石鎮的東北方向, 在最接近沙漠的地帶,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神廟。

這是沙漠之神的神殿,每年沙漠之神的誕辰日當地居民都會來這裏供奉祭拜。

不過由于這些年當地居民逐漸往海洋發展, 因此有很大一部分出海讨生活的人都轉而信仰海神。

如今整個波卡灣對于沙漠之神的信仰早已不複當年的鼎盛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座神殿也由此變得荒涼落寞了不少。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抛棄舊有的信仰。

譬如伊麗莎白。

半年多以前, 在黑石鎮第一次淪陷的時候,她在侍女瑪麗的幫助下躲在這小小的神殿裏逃過了一截。

其實整個鎮子的神殿不止這一座,但由于這座神殿的位置最小最偏僻, 因此這裏平日也沒什麽人來。正是因為如此,她倒是陰差陽錯的躲過了那些反抗軍的搜查。

并且絕大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這座神殿的地下其實還有一層空間。在過去, 這裏是神殿祭司所居住的地方。

因為在沙漠之神舊有的信仰中,所有人死後都會回歸沙土中。因此神殿的地下也是最接近沙漠之神的地方。

當初的神殿祭司就是抱着這樣的私心建造了這間地下室,然而誰也沒想到随着沙漠之神信仰的衰落,這裏竟然成了她的藏身之處。

靠着侍女瑪麗的救濟,伊麗莎白在這裏躲了大半年。

而她也靠着神殿祭司遮頭蓋臉的打扮安然無恙的度過了危機。

如今, 當地的人們早已記不起這位羅德監獄長家小姐的事。畢竟那都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

而且如今444號監獄的囚犯反抗軍都被那些白沙鎮的黑制服給收拾了, 就更加不可能去找這些前“異黨”遺孀的麻煩。

不過伊麗莎白沒想到的是,在她平靜地度過了半年多的時間後,這塊平和的無人之地竟然有意想不到的人踏足了。

這天清晨她剛剛從地下室出來準備給神像擦拭灰塵,卻意外發現了一名雙腳受傷的英俊男人躺在神殿的大門外。

當時,他的身邊還有三只顏色各異像果凍凝膠一樣的奇怪生物。

這些會說人話的生物自稱為史萊姆, 并聲稱這個男人遭到了炮火的襲擊, 想要來沙漠之神的神殿尋求庇護和幫助。

伊麗莎白注意到了男人身上的衣服。他似乎是一名反抗軍。而他一身的狼狽也确實證明了史萊姆們所言不虛。

可即便如此, 在被對方這般請求的時候她其實是猶豫的。

這兩日鎮子上發生的事她多少有些耳聞,貿然接收一名反抗軍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而且于私, 她也對反抗軍提不起任何好感。

畢竟她的父親還有她的家都是被這些人毀掉的。雖然她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也不一定是殺害她父親的真兇。可這心裏的坎卻也沒那麽容易跨過去。

不過伊麗莎白到底還是善良的。

雖然內心膈應,但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一切的導火索都和444號監獄以及她的父親脫不了幹系。

如果不是因為當初他們做得太過,也不會造成後來無法收場的局面。

而如今,這些通過推翻監獄舊勢力獲得權柄的囚犯反抗軍們也在日益膨脹的野心中逐漸走向了滅亡。

新登陸這片土地的430t號監獄用當初囚犯反抗軍對待黑石鎮的無辜平民一樣的手段來對付他們。

時隔半年多,鮮血再一次染紅了腳下的這片土地。歷史又一次上演。

只不過這次壓迫的人變成了被壓迫的人。

想到這兒,伊麗莎白突然間釋懷了。

她失去了所有,這些人最終什麽也沒有得到。

從444號監獄到囚犯反抗軍再到如今的430號監獄。這座鎮子就像是得了什麽怪病,在惡性循環裏不斷重複着過去的悲劇。

哪怕430號監獄的人才剛剛進駐黑石鎮,但她完全可以預想得到這裏将來又會發生什麽場景。

她不想同樣的景象再經歷第三回。但是以她目前的身份卻根本沒辦法阻止和改變。

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放下仇恨,專注于當下,幫助一切可以幫助的人。

想着,伊麗莎白最終還是同意了史萊姆們的請求,并主動幫助那個男人治傷。

于是,這名叫做道格的男人就這樣躲進了神殿的地下室。在那之後的幾天時間裏,那些史萊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今天,它們突然出現在神殿的門口,并提出了想要探望道格的想法。

面對這種請求,伊麗莎白自然不會拒絕。

點燃了一支蠟燭,她帶着這三只前來神殿拜訪的史萊姆來到了地下。

作為神殿祭司的起居住所,地下的這層空間要比玩家們想象得大得多。一通七彎八拐,伊麗莎白便将玩家們帶到了一處空置的石室內。

這裏曾是前任祭司的書房,因為伊麗莎白平日裏會在這裏看書打發時間,所以這裏倒還比較幹淨。

眼下外頭正處于炎熱的夏季,可石室裏頭卻有些寒冷。躺在石室內臨時搭建的床榻上,道格正蓋着厚厚毯子安靜養傷。

看到了來人,道格愣了愣。随後,他又瞟見了黑衣女祭司腳邊的三只史萊姆。

似是沒想到這些救了他一命的史萊姆竟然還會來看望自己。下意識的,他便想坐起身招呼對方。

“躺下吧。你的傷還沒好。”

伊麗莎白制止道。

聽見對方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格愣了愣,随即重新躺了下去。

放下了燭臺,伊麗莎白轉身離開了石室,将空間交給了這些史萊姆還有那個叫做道格的男人。

對于史萊姆們的突然造訪,道格的心裏打起了嘀咕。雖然打着探病的名義,但他總覺得它們這次來應該不只是探病這樣簡單。

就當他靜靜等候對方開口時,卻見面前的這三只史萊姆什麽也沒說,只環顧起了眼前的石室并用他根本聽不懂的陌生語言交頭接耳的嘀咕起來。

巧克力熔岩蛋糕:“你們有發現什麽嗎?”

檸檬蛋撻:“沒有。不過我倒是挺意外這座神廟的地下空間竟然這麽大。”

草莓甜甜圈:“雖然但是,這應該是神殿吧。”

檸檬蛋撻:“哪有這麽小的神殿?跟土地廟似的。”

眼見着隊友們似乎要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争論起來時,巧克力熔岩蛋糕随即打斷:“好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現在來說說我的發現吧。”

一聽這話,玩家們随即看了過來。

“你找到線索了?”

“當然。”見隊友們看過來,巧克力熔岩蛋糕壓低聲音道:“我覺得這個神廟的女祭司有些古怪。”

“哪兒古怪了?”

“咱們兩次見她,她都把臉和身體遮得嚴嚴實實的。要不是因為波卡灣的背景跟□□無關,我還以為自己來到阿拉伯地區了呢。”

“也許……只是她的臉部建模沒做好?”草莓甜甜圈猜測,“當然也不排除遮頭遮面本來就是當地神職人員特有的打扮。”

“你說的有道理。但我總感覺這個女祭司的身份不簡單。”

巧克力熔岩蛋糕道:“這游戲有時候雖然會為了幹擾玩家的判斷刻意放出一些無用的信息,但絕大多數情況下解鎖的信息都會與接下來的重要劇情挂鈎。”

檸檬蛋撻:“看樣子你已經有想法了。”

巧克力熔岩蛋糕微微點頭,“還記得咱們最早聽到的故事嗎?那位在動亂中失蹤,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出現過的伊麗莎白小姐。”

“看她之前給道格包紮換藥的樣子就不像是新手。順帶一提,那位伊麗莎白小姐也學過醫。”

檸檬蛋撻一點就通:“你懷疑那個女祭司就是她?”

“嗯,就算不是伊麗莎白本人也應該屬于知情者。”

巧克力熔岩蛋糕,“說不定在此之前她就已經幫助過不少黑石鎮的受害者。而那位伊麗莎白小姐搞不好就是其中之一。”

檸檬蛋撻沉吟:“唔……雖然沒有證據但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玩游戲麽,大家都是聯系上下文進行推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單純的推論也是一種破局的手段。

巧克力熔岩蛋糕老神在在道:“如果我的推論正确,咱們或許可以找到那位伊麗莎白。作為444號監獄長的女兒,她的身上一定還有其他沒被發掘過的線索。”

看着面前直接忽略掉自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的史萊姆們,道格糾結了再三終于忍不住插了句嘴——

“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聞言,三人随即停止了話題,轉頭看向面前躺在床上一臉莫名的男人。

一時間她們這才想起邊上還有這麽一個工具人的存在。

巧克力熔岩蛋糕毫不心虛地胡扯道:“我們當然是來看望你的。”

“你好好在這裏養傷,這些天不要到處亂跑,外面現在可不安全。”

道格:“……”

他現在腿都斷了還能跑去哪裏?

對于史萊姆們不走心的回答,道格一臉無語。不過對方既然不願意回答,那他也不好追問。

反正經過這一次的變故,他已經不想再插手任何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風險的事了。

這些史萊姆雖然救了他的命,但由于它們的來歷古怪,出現的時機也很古怪,所以本能的,他感覺到這背後的水絕對比他預想的要深得多。

他不過就是在碼頭接應了一回軍火,結果兩條腿都骨折了。這要是再摻合進什麽奇怪的事裏,只怕整條命都得賠進去。

道格自認為自己沒有那麽大的雄心壯志。哪怕當初加入反抗軍也主要是因為被那些人威逼利誘。

反抗軍提供的待遇雖好,然而這些錢財卻不足以買下他的腿買下他的命。

見面前的NPC一言不發,玩家們也沒多想,只當他是游戲的背景板。

随意交代了幾句後,三人便起身告辭,轉頭找上了她們這次上門拜訪的真正目标。

神殿內,正在拿濕抹布擦拭神像的蒙面女祭司見那三只史萊姆從地下走了出來随即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感謝您的幫助。道格先生的狀态看上去好多了。”

面前,顏色跟駱駝糞似的史萊姆突然開口。

伊麗莎白微微颔首:“不必客氣。作為沙漠之神的信徒,這一切都是我應當做的。”

巧克力熔岩蛋糕:“看您包紮傷口的手法,您一定學過醫吧?”

聞言,黑衣蒙面女祭司頓了頓:“只是看過相關書籍自學過而已。”

“原來如此。”巧克力熔岩蛋糕道:“那您一定救助過不少人才能包紮出如此漂亮的傷口吧。”

面前的黑影沉默了片刻,道:“過去鎮子上發生了不少事,我也确實幫過不少人。”

一聽這話,玩家們面面相觑。

有戲。

“那……被救的人當中一定有不少老弱婦孺吧?我聽說當初鎮子上死了不少獄警……”

話音剛落,眼前人便放下了抹布轉過身來。一張蒙着黑布的臉對上了地上三雙黑黢黢的豆豆眼。

“閣下到底想說什麽?”

沒想到眼前的NPC會是這麽個反應,巧克力熔岩蛋糕有些訝異。

她覺得自己剛才這番話說得還是挺委婉的,怎麽就引起對方的懷疑了呢?

對方的這番态度愈發讓她感覺到了貓膩。

這女祭司絕對有問題。

想着,巧克力熔岩蛋糕随即道——

“這些天,我們在鎮子上聽到了不少關于過去的事。比如關于444號監獄前獄長的女兒伊麗莎白小姐的故事。”

“關于她的下落,鎮上衆說紛纭。有說她跳海自殺了的,也有說她被反抗軍侮辱自盡了,還有說她逃出去了。”

“您剛才說您過去幫助過不少人,所以我們就想向您打聽一下關于伊麗莎白小姐的事。”

說着,她打量着面前的黑衣女祭司。

只見對方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良久,就聽她沉着嗓子道:“你們打聽她做什t麽?”

“您不必緊張,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巧克力熔岩蛋糕道:“聽鎮上的一些老人說伊麗莎白小姐雖然是監獄長的女兒,但她人美心善,經常幫助那些窮苦人家免費看診。為此,她也經常被自己的父親斥責不成體統。”

一旁,檸檬蛋撻接過話茬:“如此善良的小姐,我們不希望她的結局像傳言說的那樣凄慘。如果她還活着,還希望您能透露一二。”

對面,黑衣女祭司沉默了。

知道她是死是活又能怎麽樣呢?

她能救得了人們身上的病,卻救不了這座鎮子的病。只能看着災難一次又一次發生。

看着面前沉默不語的女人,玩家們面面相觑。一番眼神交錯後,草莓甜甜圈鼓起了勇氣開口道——

“其實……您就是伊麗莎白小姐吧?”

話畢,就見面前女祭司的身軀明顯微微僵了一下。

良久,女人擡起了手掀開了蒙在臉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張精致絕倫的柔和面龐。

“你們是怎麽認出我的?”

“猜的。”

巧克力熔岩蛋糕回答。

她倒也沒說謊,畢竟關于女祭司可能是伊麗莎白本來就是她瞎猜的。

因為兩者都會醫術,再加上伊麗莎白下落不明,她就想賭一賭。

沒曾想賭對了。

“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我還活着,那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聽見伊麗莎白略顯銳利的逐客令,草莓甜甜圈便知她們這是惹NPC不快了,于是忙不疊想要補救。

“您誤會了,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然而話還未說完,卻被身旁的巧克力搶白道——

“您難道就沒有想過拯救這個鎮子嗎?”

見面前的美人NPC冷冷看過來,巧克力随即道:“再高明的醫術也只能救個別人,卻救不了所有人。”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伊麗莎白冷聲打斷道:“但我又能怎麽做呢?“

“我不知道你們史萊姆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會說人類的語言。但你們如果只是想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指責我,那就請回吧!”

“您誤會了。我們并沒有想要指責您的意思。”

巧克力頓了頓道:“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能夠拯救這座鎮子,您願意幫助我們嗎?”

“……”

伊麗莎白沒有想到這些史萊姆竟會說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話。

如果說這話的是黑石鎮的鎮民,她或許還會相信一二。可現實是,這些話是一只史萊姆說的。

它不是人類,也不在黑石鎮生活。這樣的角色這樣的立場說出這樣的話屬實讓人難以相信。

誠然,她對對方的提議有些心動。但理智告訴她不可輕信。

“你為什麽要拯救這座鎮子?”

伊麗莎白眨着一雙湛藍色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史萊姆,想要從它的臉上看出其中的真實企圖。然而可惜的是,她什麽也沒看到。

“因為我們都不想繼續看到慘狀發生。”

巧克力熔岩蛋糕頓了頓:“這座鎮子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如果不徹底把紮根在這片土地上的毒瘤除去,那麽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勞而已。”

“比起誰來掌握這座鎮子的權力,他們現在更需要的是思想的啓蒙。”

“只有當鎮子上的人認清了現實的處境,才會發自內心想要改變。”

“否則,他們只能像過去一樣送走一波獄警老爺後又迎來囚犯老爺,囚犯老爺倒臺後又迎來新的獄警老爺。”

“黑石鎮是黑石鎮鎮民的鎮子。正如波卡灣是屬于波卡灣人民的波卡灣。”

“沒有誰能替代生活在這裏的人們選擇自己下半輩子的人生該如何度過。”

“擁有這種權力的,只有他們自己。”

伊麗莎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從一只非人生物的嘴裏聽到這樣一番話。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咖啡色史萊姆,神情恍然。

是了,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論是過去的444號監獄,還是那些越獄的囚犯反抗軍,亦或是如今的430號監獄。

他們每個人都理所應當的把這座鎮子當成是自己的東西。這些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根本沒人關心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利益。

也正是因為如此,慘劇才會接二連三的發生。

正如這只史萊姆所說的,沒有人能夠代替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做出選擇。

權力應該回歸于人民。

這一刻,所有的警惕通通被她抛在了腦後。

伊麗莎白目光定定地問道:

“我應該怎麽做?”

就見面前的史萊姆露出了一抹笑容:“您是學醫的,肯定比我清楚。”

身體有病治身體。

心理有病醫心理。

喚醒愚弱民衆懦弱的思想,只有用辛辣的文章才能做到。

想着,巧克力熔岩蛋糕道——

“辦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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