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談
“讓你進了麽?”秋葉揚了下眉,哼了一聲徐時瓒。
辛晚和她使眼色。
被漠視。
秋葉連同還瞪了一眼辛晚,小聲腹诽:“不知道去哪了,留我們阿晚一個人待了好幾個月……”
撥亂反正般似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軌,有關徐時瓒的記憶破繭似的,連帶着一些東西自動修正,好像他從來沒離開過這個世界似的。
只有辛晚知道,他真真切切地離開了那麽那麽久。
徐時瓒順從地站起來,手指繞到辛晚身後勾住他的,輕輕拽着晃動了幾下。
秋葉一下子看到兩人的小動作。
她氣急敗壞:“诶诶诶?手怎麽就拉上了?”
辛晚也怕她,趕緊松開。
徐時瓒捏着關節,開始沉思。
辛晚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徐時瓒前科太多,總是會叫她輕而易舉想到他籌備着什麽壞事。
她彎下眼睛,安撫地拍拍人的手背,又踮起腳湊到人耳旁:“你先等着。”
然後跟在秋葉後面進去了。
辛晚的背影越來越小,逐漸要被珠簾擋住叫人看不清楚。
徐時瓒伸手,攏了一下。
沒能抓住,那道背影很快進了內室。他有些煩躁地摳着手腕上剛愈合不久的疤,知道上面結的一層薄薄的痂被撕下。疼痛帶來的感覺讓他有短暫的清醒。
不行,不能放偷聽用的符紙,辛晚會不高興的。
他這麽想着,腳碾着一顆尖銳的石子,試圖緩解等待的焦灼。
內室裏面茶香氤氲出水霧,聞進鼻子裏的味道很好聞——起碼比師父常年喝得那些酒強大太多了。
大抵是因為她的父母一同來了。
清玄長老座下不過辛晚,秋葉,和一個卷王二師兄,三個弟子,個個視如己出,發現最小的一個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掌門的臭小子騙了,氣得挽起袖子差點沖上去幹架。
被秋葉攔了幾下總算攔住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清玄長老一盤算,連同辛父辛母一同請來了。
辛晚也不輕松,心說還不如讓徐時瓒進來,找她算什麽事啊。
太陽曬得人暈暈沉沉的,徐時瓒一只手攥着袍子,手心已經有點出汗了,他差不多一刻鐘沒有動過了,目光死死地盯着珠簾一下一下地搖晃。
不知道多久過去,終于從裏面被掀起一小截簾子,再然後,辛晚飛快地跑出來。
他短暫地呼吸了一瞬,目光追随着人的身影。
她三兩步跑到人面前,意料之中,徐時瓒伸出手,将人緊緊扣進懷裏。
徐時瓒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半晌,才發現嗓子幹澀得厲害,于是只好閉上了嘴。
“徐時瓒!”辛晚撲在人懷裏動了幾下,等他松了點力度,剛好揚起頭看他。
她卷翹起來的睫毛眨啊眨的:“好像不同意诶。”
“什麽?”一顆心恍恍墜下,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好像漫步的那塊裂冰終于碎了,徐時瓒聽見自己問。
辛晚沒有複述一遍,她的手順着人的手指一寸寸扣上去:“我們私奔吧。”
她話音剛落,徐時瓒的手就蓋在她眼皮上。
修仙人日行百裏的法子多了去了。
然而秋葉也沒想到須臾之間辛晚和徐時瓒兩個那麽大的人影說不見就不見。
清玄長老等了一會沒見人進來,潤潤嗓子,矜持着沒有出門瞧一瞧,只是問:“人呢?”
秋葉放下簾子,癱着一張臉:“辛晚把人拐走了吧。”
周遭是獵獵的風,辛晚失去了視覺,只能聽到風灌滿衣袍的聲音,下意識地攥了下徐時瓒的衣袖。
徐時瓒以為她害怕,不大熟練地伸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圈着人的又進了懷裏幾分。
再次睜眼,已經到了不知道哪裏的小城,柳樹翠綠,春風和煦,內城熙熙攘攘,怎麽看都是一副熱鬧擁擠的模樣。
辛晚仔細辨認下,沒找到是什麽地方,用肩膀撞撞徐時瓒的:“這是哪呀。”
徐時瓒牽着人的手,拉着她進城,他垂眼回答:“洛陽。”
難怪這麽繁華,辛晚想,忽然靈光一閃:“你偷聽我之前和饴糖說話?”
辛晚某次和饴糖閑聊聊起過想去趟金陵,當時徐時瓒進來的時候面不改色,看起來平平靜靜,沒想到還記得。
徐時瓒現在仍然沒什麽表示,他勾着人在街上逛。
“快說,”辛晚貼近他,伸手戳戳他臉,板着臉問。
徐時瓒買下一只糖葫蘆遞給她,就是不回答。
辛晚咬一口糖葫蘆,還挺甜的,高興得眯起眼睛,下一秒跳起來挂住他肩膀,纏着人要答案。
徐時瓒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一下,往她那邊靠過去,他側臉,因為兩人極近的距離,倒叫辛晚有種要被他眼睫掃到的錯覺。
“光明正大聽的。”徐時瓒理直氣壯回答,低下頭。
“不行!人太多了!”辛晚後知後覺不好意思,覺得他的吻差點要落下來了,忙不疊開口。
意料之中的吻沒有落下,徐時瓒咬了一顆糖葫蘆,銜着那顆糖葫蘆,大抵因為難得捉弄了下辛晚,他眉眼彎起來,一只手托着人的腰,讓她挂在身上更舒服一點。
辛晚氣得鼓了下腮幫子,張牙舞爪隔着袖子咬了他幾口,又跳下來。
徐時瓒老老實實跟在人後面給她買賬。
眼見辛晚氣消得差不多了,他将芥子袋裏的零嘴一樣樣拿出來,給她選要吃什麽。
辛晚撿了一個艾草糍粑,吃在嘴裏黏黏糊糊的,說出的話也是。
“你錢夠麽?”她問。
徐時瓒不知道他這麽突然問這個,怔一瞬卻還是點頭:“夠,不夠也沒關系,我會掙的。”
糍粑太黏,辛晚只吃了半個就吃不下了,扔給徐時瓒,看他小口小口地咬下,問:“那在金陵買個小院吧?”
她想一出是一出,徐時瓒也不會攔着她,沒多久就找了個牙子。
辛晚用剩下沒吃完的半個糍粑換到了徐時瓒的錢袋,她用一根手指挂着,晃蕩幾下——錢袋子沉甸甸的,甩不起來。
房牙子獅子大開口,金陵又寸土寸金,一下子就說了個可怕的數字。
辛晚小心翼翼地開了袋子,确認了下裏面的錢。
然後惆悵不已地拉過徐時瓒:“徐時瓒,我們的錢不夠诶。”
雖然準确來說不是我們是你。她補充。
那個糍粑看來真的很黏,徐時瓒皺着眉吞咽了好幾下才咽下去,他平時說話總愛用冷冰冰的語氣,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只有很偶爾的時候會撒嬌,這時候說話和撒嬌沒什麽區別。
每個字都黏在一起。
辛晚這時候終于有種自己比他長幾歲的感覺了——小孩果然還是得多撒嬌。
他問:“不夠麽?袋子裏不是……”
辛晚抵住他的肩,不讓他碰錢:“錢在誰手裏?”
“你。”徐時瓒乖巧地收回手,不再去碰,他點幾下頭:“以後的也都給你。”
辛晚滿意了,嘴角控制不住揚了下。
“你去求求情。”她得寸進尺:“砍砍價。”
徐時瓒不高興。
他鼓了下臉,學辛晚剛剛的模樣。
結果沒有等到對方的哄,只好偷偷用眼尾看人。
正正好對上辛晚的眼。
她勝券在握,非常有把握地開口:“好吧,那不買了。”
接着抓起徐時瓒的手扭頭就打算走。
徐時瓒被釘在了地上似的。
辛晚裝作疑惑回頭:“怎麽了?”
徐時瓒聲音硬聲硬氣的,被辛晚抓起的手心卻冒了一點汗,他說:“你哄哄我。”
辛晚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擔心真把人氣到了。四下看了下,确定附近沒人,才踮起腳,飛快地親了下在他臉頰。
“可以了麽?”她拉着人的手甩一下,一雙眼睛彎成月牙。
徐時瓒看起來是這輩子第一次做這種事。
哦,可能是十多輩子都第一次做。
他事先還學了下附近買首飾的婦人的方法,結果一要開口又變了另一副模樣。
只是從嘴裏蹦出一個數字。
配上冷冰冰的臉,不像來講價的,倒像是來收債的。
那牙子被他氣勢唬到,一愣一愣的,竟然也順着話接下去了。
是以辛晚以還算劃算的價格買下了一個不錯的院子。
她給了錢,錢袋裏果然還剩下不少,沉甸甸的,得意洋洋:“騙你的,袋子裏剩的錢還可以買下幾十個院子。”
徐時瓒一怔,意料之中地沒有生氣,他湊近辛晚,呼吸都噴灑到她脖頸上,卻不說話。
辛晚被熱氣灑得有點緊張,吞咽一下口水,故作鎮定:“有事麽?”
徐時瓒咬了下唇,皺起一點眉,好像也在糾結開不開口,周圍的人朝他們投過來奇怪的目光。
辛晚想要把人推開。
下一秒就聽到他在吵鬧人潮背景聲裏開口:“回去可以親親麽?”
後面的三個字都快要黏在一起了。
這次是真的在撒嬌。
辛晚想,心跳快了幾下,還要故作冷靜地回答:“可以。”
院子的鑰匙馬上到了辛晚的手裏。
她使了一個簡單的去塵咒,院子裏于是幹幹淨淨的,總算有點家的樣子了。
院子中央種了棵桃樹,借的果子不大,小小一個,還青,意料之中的卻不酸,辛晚摘了一整碗,喊徐時瓒去洗。
結果被人握着腰,他垂下視線,很快地掃了一下辛晚的唇,沒有動作了。
辛晚也沒反應,過了一會,決定給人個機會,她開口:“你要是想親,不能總等我,是……”
她話音沒落完,唇上就覆上一片柔軟。
辛晚剛剛試吃了桃子,嘴裏雖然不酸,但是還是有點澀澀的,被徐時瓒扣着下巴張嘴,唇齒馬上磕到了一下。
接着就是舌尖不小心的相觸,很容易地就被人壓着舌面吮吸舔舐。
辛晚身子都忍不住軟了一下,被他抱着坐在了石桌子上。
親了很久,她舌根都有些發麻才終于松開。
徐時瓒得到了辛晚剛剛的“指示”,呼吸了幾下又壓上來。
等辛晚黏黏糊糊親了不知道多少次後,月亮都出來了。
她伸腿,踢一下徐時瓒腿:“洗桃子去。”
徐時瓒剛剛和人親完,眼睛還罩了霧,看起來漂亮又可憐,得到指示後又湊近人眼睛親了一下,很快撤開。
他一只手握着她踢過來的腳踝,動作堪稱得上輕柔地放好,避免她收回磕到石桌,另一只拿起碗過去任勞任怨地洗桃子了。
辛晚晃着腦袋看着人洗東西的背影,久違地感受到閑暇與舒适。
徐時瓒洗完後轉身不過一瞬,辛晚的人影已經看不見了。
他一只手扣着碗,緊緊的,碗沿磕在手心有些痛,他渾然不覺,喊了幾下不得應答。
事實上,徐時瓒遠比辛晚更患得患失。
他步子加快,來到房門前,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期待。
伸出的手懸在空中,久久沒落下。
門先從裏面打開。
辛晚手裏拿着一張薄薄的紙,朝他笑起來,眼睛和今晚的月亮一樣亮。
她開口:“這是婚書,其實——同意了!”
徐時瓒終于卸了力氣,他松了一口氣,眨幾下眼,遮住有些水汽的眸,上前把人圈在懷裏。
辛晚由他抱着,伸手環住他,聲音輕柔:“還有,歡迎回家,徐時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