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5 章 鏈子

鏈子

辛晚輕微地動彈了手腳,腳上的銀鏈帶着冰涼,貼到肌膚上,叫人像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了似的。

辛晚抿唇,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幹嘛給我系這個?解開好不好。”

說話間,她輕輕蹬了下腳,鏈子貼住腳踝的骨頭,有些硌人,不過一會,那塊骨頭被徐時瓒用掌心輕輕罩住。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蹭着人腳踝處的肌膚,辛晚有些敏感地蜷了下腳趾。

徐時瓒的視線于是從她的臉移到了腳踝上。

銀鏈從他指縫間滑落出來,銀鏈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盯着那做工精細的鏈子看了好一會,才問:“不喜歡麽?”

哪裏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啊。

辛晚凝噎,手肘抵着床榻,剛起了一點,聽到他繼續。

他點點頭,神色平靜如常,話說的輕輕巧巧,仿佛只是在和辛晚商量要吃什麽似的。

徐時瓒問:“銀的不喜歡麽?那明天我拿副金的來,還是說玉石的好看點?”

辛晚:……

她懷疑徐時瓒瘋了,病得不輕的樣子,仍耐着性子開口:“不喜歡銀的,不喜歡金的,至于玉石,更不要了,我要的是解開這些。”

接着,她繼續蹬了下腳,腳心忽然被徐時瓒冰涼的手握住。

仿佛踢到一塊寒冰上。

叫人猝不及防,徐時瓒的體溫異常的低,凍得辛晚不自在地縮了一下,緊接着,徐時瓒覆上去的手指忽然用力,沿着她的小腿碰過去。

他的語氣平淡自然,神情也波瀾不驚,仿佛壓根不覺得辛晚說的是什麽大事一樣。

徐時瓒只是壓低了聲音,眼睫垂下,沉靜又乖順:“不鎖着師姐,師姐就會打算繼續躲了吧,就像這次一樣,連性命都能拿來和我做賭注,不關着,我不安心。”

心虛不過一瞬,辛晚愕然,剛要開口,嘴側就被遞了一杯溫水。

徐時瓒的動作體貼又有分寸,仿佛剛剛那個說要将她鎖起來的壓根不是自己。

“師姐喝點水吧。”

辛晚試圖自己接過那盞茶杯,被徐時瓒避開,他固執地端着茶杯,沒有看她。

辛晚知道和他硬碰硬不了,只好低着頭,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順道也趁着這段空白時間整理腦子思緒。

看樣子徐時瓒已經知道了,那麽既袆是不是也在他手上?所以自己提早一步醒來也是這個緣故?這裏的布局都和先前的寝房相似,但辛晚知道,這絕對不是淩招宗。

卓松雲已死,淩招宗的掌門會是誰?淩招宗還存在麽?秋葉師姐他們呢?

想問的實在太多,她迫切地想要将水喝幹淨然後問話,一時不察,被嗆了口,徐時瓒的巴掌已經順道她身後輕拍。

動作很慢,又輕,仿佛她是什麽易碎的瓷器娃娃似的。

等到嗓子終于沒那麽艱澀了辛晚擡起頭,問他:“那秋葉師姐……”

她話沒能說完,徐時瓒又将她放在床上,似乎不想談這些話題一樣,他面色沉靜,仿佛壓根沒聽到辛晚的問題:“師姐歇一會吧,我去端點清淡的。”

“等下!”辛晚擔心人一走,下次再有機會問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匆匆拽住他的手。

徐時瓒被她碰到手,下意識縮了一下,等到辛晚反常地擡眼看過來,他才閉眼複而睜開,将五指扣進她的,把她的手全納入掌心。

明明剛剛也在床上,但是徐時瓒的體溫仿佛怎麽也捂不熱似的,辛晚迫切地握緊他的手,想要給對方傳遞一些暖意。

“可以說麽?”她輕微地晃了下手,試探地問。

徐時瓒默不作聲地感受了下掌心的溫度,等到四肢的血液終于從凝固狀态重新流動,一顆心于是終于恢複鮮活的跳動時,才很淡地彎了下嘴角。

“先睡一會吧,下午再說,好麽?”

辛晚的手指于是一點點松開。

她抱着被子,心想終于等到一個具體日期分了,也不強求其他的了,沖徐時瓒揮揮手:“好好好,放心吧,我馬上睡。”

徐時瓒于是将臉上的笑拉大了一點,他擡手,看起來是一個很想碰到對方腦袋的動作。

不知道頭發髒不髒。

辛晚這樣想,又覺得沒關系,徐時瓒應當是不會嫌棄的。剛要配合一下,就看到他将手收回,然後繞了個小彎,和她揮揮手。

辛晚強扯出一個笑,僵硬地揮手回他,看他的背影退出房間。

徐時瓒反常得過分。

辛晚坐起身,手指撥弄了下腳踝的鏈子,确定憑自己的實力确實打不開,才失落地松開手,洩憤似的踢了下鏈子。

這實在是一次很失敗的假死,除了将卓松雲除去之外,好像什麽也能做到。

連辛晚最原本的打算——改變兩人之間病态的關系,也沒能完成,不僅如此,徐時瓒病得反而更過分了。

辛晚點頭,在心裏評價。

看起來像是個沉靜的瘋子。

然而沒辦法,事實上,無論徐時瓒怎麽樣,她都一樣會喜歡他。

徐時瓒讓辛晚睡一會,可辛晚實在睡不下去,憂愁現在的情形叫她仿佛腦子打結,一點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只好撐着腦袋,看窗外的雪什麽時候會停。

沒看多久,神經病徐時瓒去而又返。

他帶着寒意的掌心攏了下辛晚的被子,将她包裹進去,然後垂眸,問:“怎麽不睡?”

辛晚合理猜測他在房裏放了能監視人一舉一動的東西,打量一圈,沒能發現,無不惆悵地嘆口氣,捂在被裏的手伸出來,罩住他帶着寒意的手:“之前睡得夠多了,實在睡不着了。”

她不說還好,話剛落下,徐時瓒的臉色微不可查地沉了下。

幾乎看到他面色的一瞬間,辛晚就知道,完了,說錯話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他目光涼涼地看過來,臉上的表情很淡,辛晚下意識猜到他不高興了。

然而徐時瓒沒有說話,他慢吞吞地點了下頭:“不想睡就喝粥,我喊颉龐過來陪你聊天。”

聽他的意思就是要走,好不容易捂熱的手又要變冷,辛晚可惜地嘆口氣,應下了。

颉龐可能沒見過大變活人,死而複生的戲碼,一開始和辛晚隔着老遠,生怕她又是什麽難以對付的惡鬼。

“……”辛晚凝噎,默然地看着他。

直到被人盯得稍微有些不自在,颉龐才一步一步挪過來,謹慎地确認她是不是活人。

“你死了我都不會死。”辛晚小小聲吐槽,颉龐聽了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邁幾步過來,确認人還是人才算松了口氣。

他目光掃了一下,好奇:“你被子要落地了。”

辛晚:……落地其實是為了遮住腳踝處一直垂出來的鏈子。

她沒說話,颉龐是個嘴碎的,也不覺得有什麽,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起來。

辛晚總算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淩招宗另選了德高望重的長老做掌門,雖然他是不是卓松雲一夥的也不可知,但總算是雷厲風行的将淩招宗穩定下來了。

秋葉一行人安然無恙,仍然留在淩招宗,她們不知曉辛晚的“死”去,大陣之後,徐時瓒将她的“遺體”帶走,來到魔域。

“魔域原來終年積雪啊。”辛晚望着窗外的雪,忽然覺得有些冷,想起了徐時瓒從沒暖過的手腳。

“下雪有什麽不好的!”颉龐跟着望過去窗外,不認同地撇嘴,頓了一瞬,他想起什麽似的,欲言又止:“那你不想待在魔域麽?”

辛晚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問題,她慢吞吞地含糊了句“再說吧”,然後繼續接着,仿佛毫不在意地開口:“徐時瓒呢,感覺瘦了很多。”

“也就那樣吧,”颉龐皺了下臉,數給她看:“差點死了幾次?”

心尖忽然被人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酸脹感從心口蔓延到全身,叫人猝不及防。

辛晚眨了好幾次眼才控制住,掌心握着的被褥已經濕潤了,汗涔涔的。

颉龐就知道她會對這件事感興趣,卻不肯再說了,賣了幾個官子,才扔下一句輕飄飄的:“你沒有看到他手腕上的疤痕嗎?”

其實那幾道疤痕也沒有什麽其他的含義。

不過就是在辛晚剛“死”去的一段日子裏,徐時瓒不眠不休地找遍了魔族所有的密法都沒能找到關于死而複生的半分線索。

他的手指于是攥緊了劍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腕上的紅繩。

既然無法死而複生,就他就去找下一個生機。

只要再走一道輪回,總能在下一次輪回把活生生的人找回來的。

他想。

然而紅繩上一顆珠子也沒能留下,誰也沒辦法保證,死去之後再睜開眼,究竟是下一輩子還是陰曹地府。

但徐時瓒顯然願意去賭萬分之一的幾率。

只是怎麽死是個問題,劍劃過脖頸的時候脖子一定有醜陋的、叫人厭惡的疤痕——辛晚雖然不說,但徐時瓒其實知道她大抵是喜歡自己這一張臉的,在她無數次望過來怔然的目光中。

思來想去只有傷在手腕,才不夠明顯又能将人置于死地。

從思考到動手,颉龐尚未将人攔住,就看到他已經往手腕上劃了許多道口子。

動作又快又深,血暈出來,十指染了血,通紅得叫人害怕。

颉龐顯然也沒見這副場面,竭盡全力:“你瘋了?”

血液瘋狂留出,徐時瓒的唇色很快淡了下來,他靠着半邊書立,目光沉沉,沒有說話。

死一樣的寂靜反而叫人害怕,颉龐真的很怕他死了,腦子飛速運作,總算找出一點希望,他艱難地吞咽口水:“那個巫醫!辛晚先前見過她。”

于是那死寂的眼珠終于動了下,徐時瓒擡眼,眸子裏有破碎後僅剩的幾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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