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4 章 惡念

惡念

故安城裏還是那麽熱鬧,城央上密密麻麻地挨着小攤鋪。

賣簪花的是一個窮酸的才子,心比天高,自覺自己的書畫寫得世上無雙,只是無人賞識懷才不遇,只能做點精細手工用賺來的錢去買筆墨。

他不會說話,攤鋪面前于是冷冷清清的,無人造訪。

看來今日又得兩手空空地回去了。

他無不惆悵地想,眸子一頓,忽然注意到蜷縮在角落的女子。

身着打扮樣樣精細,想來是個有錢的,就算行跡鬼祟,也顧不得這麽多了,連忙扯着嗓子喊:“牆角那位小姐,可要看看我們這邊的首飾。”

既袆忽然被人喊了一遭,吓得七魂散了六魄,慌張地四下張望,眼見周圍沒有魔族來探聽消息的黑紙鶴才松了口氣。

她擺擺手,示意不用,那才子那能放過這麽大一只肥羊,連忙攥着一把簪花朝她走過去:“姑娘你看,我們這都是精細貨……”

“不要不要。”既袆煩透了。

淩招宗震變引得天下大驚,對外只說是陣法勿起,然而知情人卻說,實則是淩招宗首徒,那個天賦奇佳的徐時瓒,其實是魔修,混進淩招宗說不定就是為了将淩招宗毀于一旦的。

淩招宗陣破,偌大個門派頃刻之間仿佛将傾的大廈,所幸其他正派宗門相助才一步步重建。而徐時瓒自然也在此事過後叛離了淩招宗,遁入魔域。

據說那遍地冰霜,大雪可以不停的一下半個月,骷髅遍地,活活的人間煉獄。

徐時瓒離開淩招宗多久,既袆就躲了他多久。

自己下的巫蠱已經生效,她料想此時辛晚已經“死”了,徐時瓒不知真相卻來找她,要麽就是心中已有了疑窦,要麽就是想要她的命。

想必他已經能猜出一二。

連命的咒術,一個死了另一個還活着,要麽就是沒真“死”,要麽就是咒術已解。

前者還好,可以糊弄糊弄,興許就是斷個手腳什麽的,後面那個興許就骨灰都不會剩下。

果然有些錢就是不該賺,既袆後悔地想,突然發現自己答應了辛晚替她去收“屍”。

收什麽收,沒準還要等到辛晚給她收屍。

她麻木地想,膽戰心驚地咬咬牙,扭頭就打算跑。

結果忽然被撲了一臉冰霜,恍若到了冰原,涼意輕而易舉地滲入每一寸骨縫裏。

将她凍得仿佛被釘在原地。

既袆艱難地擡起頭,對上一雙殺意沉沉的眸子。

徐時瓒靜靜地站在她面前,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劍柄,有節奏得仿佛給她送行的鐘聲。

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裏好似摻了冰碴子:“巫醫還真是叫人好找。”

徐時瓒沒将人草草扔到囚牢,興許是覺得還有用。

卻也将人扔進密閉的環境,四周全是寒冰,幾乎沒有附着的地方,一踏入就凍得既袆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既袆察言觀色,謹慎地觀察他的表情,試探他想從自己這裏知道些什麽。

“辛晚沒死。”他的劍刃狠狠抵住她的喉嚨,利刃透過那層薄薄的肌膚,好像下一秒就要陷進去。

他這麽開口,不知道催眠自己還是和人套話。

既袆看他輕微轉動的、死寂的眼,猜測他自己的把握頂多也就一成,她艱難吞咽口水:“死了就是死了,怎麽能沒死呢?”

那利刃擦着她的脖頸過。

割劃出一道鮮豔的紅線。

徐時瓒聲音平穩,目光卻是破碎的,眼尾挂着一點紅,像洇染的胭脂,又像欲滴的血珠。

魔域很冷,呼出的氣都會化成冰霜和霧氣,叫既袆只能隔着那一團霧看人。

“騙人。”他說,輕輕眨了下眼睫,順着睫毛碎了點雪花下來,如同他整個人都要碎掉了。

人碎歸碎,下手是一點沒留餘地。既袆沒想到他真動手——如同他廢了她眼睛時的果決。

劍刃劃過脖子時後知後覺才來了痛覺,她擡手,摸到一掌心粘膩。

然後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可能興許是他疲憊眉眼裏透露出的一點脆弱,又興許是來自情場老手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

既袆望着自己脖頸湧出的鮮血,奮力朝他喊:“你以為殺了我她就能活過來?我死了,她就永永遠遠……”

她話還沒說完,忽然被徐時瓒順着眼眶掉下的一滴淚打斷了。

說是淚其實她也不确定,因為它來得太快了,而且只有一滴,只有通紅的眼尾證明它是淚的萬一可能。

既袆八方不動:“你不是也猜到了麽?就算她沒死,離開你也是她選的。”

徐時瓒急促的喘息聲傳來,他眼睫飛速地眨了幾下,像是無措地意外失去了心愛寶貝的少年,還不懂表達傷心,心就已經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既袆試探地推了下脖子上的劍刃,刃心移動了幾寸,總算沒了性命之憂。

她大氣沒喘幾下。

殺意跟着又進一步。

徐時瓒的指尖掐入她的脖頸,血從傷處汩汩地湧出。

他厭惡地避開那塊地方。

目光無措又迷茫,還不懂如何挽留這一段稍縱即逝的感情,說的話卻冰得人直發顫。

他說:“沒關系,不愛我就關起來。”

四周是一片混沌,仿佛永遠看不見盡頭。

辛晚掙紮地動了下四肢,發現手腳都還算靈活,起碼動作是不成問題的。

既袆的巫術修煉得還挺到家,不知道多少支劍意穿過身體前,靈魂好像就已經被糅合糅合塞進了不知道哪個小角落,讓她得以免除身上的所有疼痛。

她好像陷入了不知名的新空間,這個地方密閉而狹小,空氣流通的剛剛好叫人能完整呼吸。

假死一時爽,就是不知道出去了該怎麽辦。

辛晚把腦袋塞進臂彎裏,又想到自己好歹還囑咐了既袆記得替自己把身體從徐時瓒埋的地方挖出來。

她想象了一下,覺得場面太過滑稽,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剛笑了沒一會她發現事情開始有些不對勁。

四周的空間忽然開始被擠壓,亮光越加強烈,刺得人眼睛發酸。她艱難地眨了幾下,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氣,将她從這個隐秘的角落一寸寸地拉扯出去,叫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那股力氣來得又急又快,以至于辛晚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眼前放大的光圈,緊接着,就是一大口新鮮的空氣湧入。

她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眼皮被刺目的光照得難受,眼珠還未曾适應如此明亮的環境。

好在只是一瞬,下一刻眼皮就覆上一片寒涼。

雖然成功遮蓋住了光亮卻得益于那塊寒涼的溫度,叫人徹底被冰醒。

辛晚艱難地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裝潢,燭火也頃刻之間被人滅了一半。

總算可以完全将眼睜開了。

然後還不如不睜。

辛晚一睜眼,就對上了徐時瓒的小半張側臉。

他好像瘦了一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露出的一小張臉,睫毛如鴉羽,乖順地垂下。他原本就白,這段時間過去,好像更白了一點,皮膚仿佛長久沒見過天日一樣。

辛晚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很不合适的笑話。

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還能說話,只是太久沒說過了,嗓子艱澀不已,而且聲音很低,細若蠅蚊。

“徐時瓒,你的臉看起來比我一個死人還白诶。”

聲音小小的,辛晚自己都不太能聽清,徐時瓒卻好像只是須臾片刻之間就聽到了。

他轉過頭來。

眼裏忽然閃的一點光在聽到她話的下一秒又落下去了。

辛晚這下可以确定,他真的瘦了。

他眼尾紅得厲害,聽到辛晚說的話後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卻一言不發。

辛晚伸手想拽下他,忽然聽到細碎的聲音。

她順着聲音看過去。

自己的腳腕位置一塊雪白,于是上面那只亮亮的銀色腳鏈就特別明顯。

細細一根,環在腳踝出,另一頭長長的不知道延伸去哪。

辛晚正好奇另一端落在哪了。

腳踝忽然被拉扯地動了下。

她這才怔然回神,震驚地擡眼。

徐時瓒的手指細長,骨節,手腕突出的骨頭處有一枚小痣,那根銀鏈子繞着他的手腕,被他用手指圈住,小痣在亮色的鏈子襯托下格外明顯。

和小痣一樣明顯的還有手腕上的累累傷痕。

自辛晚醒來,他終于說了第一句話。

徐時瓒眼尾和眼底都泛着好看的紅色,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又竭盡全力克制自己的瘋狂。

于是最後,他将所有情緒都悄無聲息地收進潘多拉魔盒中,将那些隐晦翻湧的惡念壓下,一副無害的模樣開口:“師姐,我找到你了。”

辛晚:……

師弟好像病得更重了。

完了,無效假死。

彙報下,月初的那個考試過啦!然後最近在忙着面試,所以更新不是很穩定,今晚要是能早回來就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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