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沙塵暴來得突然, 完全沒有任何提示。
但事後一想,整個沙漠地圖這麽大,并不是每一個地方都在同時經歷沙塵暴, 因此系統也不可能統一時間播報。
千月他們雖然不是第一批遇上沙塵暴的,但是也沒差太多, 因此像他們這樣在傍晚左右遇見沙塵暴的還算普遍。
而那種在睡夢中遭遇沙塵暴的則令人有些啼笑皆非了。
運氣好的,可能一覺就直接睡了過去, 他們都還沒機會意識到沙塵暴來了, 沙塵暴就已經結束了。
運氣差一點的, 要麽是連人帶帳篷地在空中來了個飛毯旅行,要麽就是大半夜睡着睡着就直接在自家的營養艙裏醒過來了。
有的人在清晨睡醒之後打開帳篷發現自己身處于紅色的風沙之中那一刻,差點以為自己被送到了異世界。
還有的人則是時刻謹記着某些沙漠生存攻略中提到過的要降低重心, 便幹脆匍匐在地上前進。但他卻根本沒有考慮到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樣的地形中。
沒過多久突然襲來一陣強風,背風坡上那本就松散的沙丘幾乎是瞬間坍塌,與此同時,無數的黃沙傾瀉而下,不出半分鐘便将那人永遠地埋在了這片沙漠裏。
沙塵暴過境只需要一到兩個小時, 但整個地圖內的沙塵暴卻整整持續了兩天。
玩家們雖然不能夠像觀衆一樣可以準确地知道究竟死去了多少人、還剩下多少人, 但是随着虛拟地圖上面由紅色變成灰色點越來越多,他們也開始慢慢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因為玩家是不可以直接丢下機位的, 假如紅點一直沒有動的話, 那是表示持有機位的玩家本身沒有移動, 但假如紅點由紅變為灰色,那就表明機位的持有者永遠都不可能再移動了。
那個機位會自動掉落在上一任玩家死去的位置, 直到被下一個人撿到,它才會再次恢複紅色。
但假如本次副本結束之前,那個機位都一直沒有被人發現的話, 下一次副本開啓的時候,便會永遠地缺少一個機位,從而使得競争更加地激烈。
不過對于幸存的玩家來說,倒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最起碼這些機位還能繼續留在這個副本當中,而不是直接消失。
這樣的話,沒有機位的人可以去試着看看能不能撿漏,而不是沖出去和人動手。有機位的人也可以少過幾天提心吊膽的日子。
現在已經是接近副本的尾聲了,又到了拼家底的時候。各方玩家都默默提高了警惕,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生事。。
別說是為了物資和人起沖突了,甚至有不少玩家恨不得鑽進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洞裏,和外界斷絕所有的聯系——比如千月。
游戲第六日半夜,沙塵暴結束,千月是被呼嚕給駝回駐地的。
因為寒冷導致她的生命值不斷下降,甚至染上了好幾種負面狀态。千月想着杜越的職業技能可以幫她省下不少藥,便硬生生地一路扛了回來。
杜越本來就沒睡好,心裏盤算着等天亮了就出去找人,結果卻被營地裏的動靜吵醒。當他走出來看見千月的時候頓時自責地眼睛都紅了。
千月差點以為她看花了眼:“……”
她也不是要死了,只是單純地摳門,不想浪費藥和體力而已,倒也不至于這樣——再說了,她駝鞍都賣了,不騎一下豈不是很虧?
不過杜越這人責任心很強,同樣地性子也很倔,屬于認死理的那一類,基本上他自己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扭轉過來,千月簡單說明了情況之後也就随他去了,懶得和他搬扯。
至于他用來給千月療傷的那些藥,千月則是一五一十全部還清了的,并不打算利用他那點自責占他任何便宜。
經過這兩次的相處,杜越也能感受地出來,千月不是個喜歡欠人情的人,因此在這件事上他倒是沒有推拒。
但收下道具之後,他又并未放入背包中,反而是拿在手中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二天一早,季同瞧見千月和呼嚕主寵兩個全都毫發無損地出現在營地裏,頓時就愣了一下。
不過意外的同時,他又有些好奇。于是便湊上來了問了一嘴。
略過遇見多寶商人那一段,千月把自己的經歷大致跟他回憶了一遍。
千月:“其實那種天氣裏還能夠活下來,主要還是駱駝的功勞。”
季同:“駱駝?”
他瞥了一眼正在休息的呼嚕,感覺除了背上多了一個駝鞍之外,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那個四處薅草吃的幹飯駝。
千月:“對,就是駱駝。”
駱駝所以被稱為沙漠之舟,并不僅僅是因為它本身可以在沙漠當中存活很久、或是可以像船只一樣在沙漠中幫人運送貨物。
同樣的,它既能夠擋在風口上為旅人抵擋風沙、又能夠在徹骨寒夜中讓人依偎取暖。
最重要的是,它永遠不會因為意見不合就和人争吵,也不會因為物資的分配和人倒戈相向,它是整個旅途中永遠不會背叛人的、最忠實的夥伴。
因此,對于很多習慣了孤獨的旅人來說,駱駝那高大偉岸的身軀,簡直就像是最讓人安心的存在。
這也是為什麽最初選擇道具的時候,千月會抛棄其他選項來選擇一個看似沒什麽大用的駱駝。
除此之外,對于某些人來說,駱駝還有另外一個作用——那就是任勞任怨的儲備糧。
當然,千月本身是絕對不會幹這種卸磨殺驢的事情的。
但她不做,并不代表其他人不會産生這種心思。
……
“做個交易吧。”
沙漠的某一個角落中,年輕的女人緊緊地盯着不遠處的來人,并沒有立刻回答。與此同時,她直接朝人亮出了手中緊握的匕首,示意對方自己并不是好惹的人。
但來人似乎并沒有被她的動作給吓到,反而輕笑了一聲,然後邁開步子繼續靠近。
女玩家這才注意到,對方手中似乎正提着什麽東西,一邊走一邊往下滴水。但因為逆光的原因,她有些不太看得清楚,但空氣中似乎多了一股其他味道。
片刻之後,她忽然變了臉色。
是血的味道!
“站住!”女人唰地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匕首緊握着擋在身前,一副防備的姿态。
她厲喝道:“站住!不準再繼續靠近!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
來人聞言停下了腳步。
“別這樣,放輕松。”
他試圖用輕松的語氣來緩解一下對方的緊張情緒,“我只是想來找你換點東西。并沒有惡意。”
男人轉頭看了一眼幹涸的湖床,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再次對上女玩家的眼神時,他滿臉可惜地說道:“我看得出來,這裏曾經是一片綠洲,對不對?”
女玩家聞言頓時繃緊了身子,更加緊張了。
男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對方的情緒,他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黃沙綴在他的胡子上,看起來十分地狼狽。
他沖着女玩家揚了揚自己手上那塊肉,暗紅色血随着他的動作蕩落在了沙地裏,看得女玩家直皺眉頭。
但從胃部傳來的對肉的渴望,卻讓她微微失神。
男人聲音嘶啞道:“我知道你手上有水,我們做個交易吧,我把手上的肉給你,你給我換一瓶水可以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企圖靠近,結果剛一動腿,便被再次警告了。男人苦笑一聲,幹脆收回腳停在原地,同時舉起了雙手,證明自己真的沒有任何惡意。
“或者半瓶也行,求你了。我的數據顯示,我要是再不喝水的話,估計就要死了。”
女玩家有些動搖。
但她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她問:“你手上的肉哪裏來的?”
男人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猶豫該不該說。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是駱駝,不過是只野駱駝,或許是哪個倒黴鬼留下來的吧。”
“是這樣麽?”女人将信将疑。
事實上,駱駝作為玩家道具的一種,玩家消失之後,駱駝也會跟着消失,根本就不存在什麽玩家死了駱駝卻被剩下來變成了野駱駝之類的話。
但是女人明顯是沒有接觸過駱駝的,所以一時間,她也沒辦法判斷出對方說的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
女玩家:“那你身上那些血又是怎麽回事?”
男人:“殺駱駝的時候不小心濺到了——求你給我換點水吧,我真的要渴死了。這麽大塊駱駝肉,還你半瓶水行不行?”
女玩家突然換了個清奇的角度,“你既然都殺駱駝了,為什麽不直接喝血?”
男人似乎被她這個問題給吓了一跳。
随即他便惱了,像是被人冒犯了似的,掉頭就走,“算了算了,你不換算了。磨磨唧唧浪費我時間,老子現在就去找下一個人。”
看見他手中那麽大一坨肉,女玩家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自從來到沙漠副本之後,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吃過熟食了。正好她身上還有一些調味品,如果能夠得到這塊肉的話……
“你等等。”
女玩家從包裏拿出半瓶水,先是自己灌了一口,然後才戀戀不舍地說道,“來吧,我跟你換。但是只有這麽多。”
男人:“……”
估計是被她換物資之前還要臨時灌一口的動作給膈應到了,他拎着肉滿臉不快地走回來。
兩人走到相距三米的位置,約定好倒數三秒同時抛出手中的東西。
“三。”
女玩家握緊了瓶子。
“二。”
男人作勢要掄起手中的肉。
“一!”
礦泉水和駝肉同時消失不見,兩人同時沖上前,短兵相接!
但女玩家的動作終究是慢了一步,一把剔骨刀直接從她的要害穿刺出去,最終她只能看着自己的背包被人迅速卸下,然後被人抽出體內的剔骨刀,化作了一道白光。
男人迫不及待地将她背包裏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最後撿起那小半瓶礦泉水擰開就使勁灌。
喝完了這半瓶,他又抓起了另一瓶、也是最後一瓶礦泉水,依舊是擰開了瓶蓋便毫無章法地亂灌,動作急地甚至有水從他的嘴角漏了出來。
然而喝着喝着,他突然就開始嘔吐了起來。緊接着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礦泉水瓶也跟着“啪”地一聲掉落,剩下的水汩汩地湧出,最後卻全都滲入了沙地中。
男人虛弱地喘着氣,看着眼前人物版面中【脫水】那兩個碩大的字,氣得眼睛發紅。
他低聲罵了一句:“你以為老子沒喝過血嗎……”
然而脫水這種病症雖然是由人體體內水分流失而引起的,但卻并不是将水分補回來就可以了這麽簡單。
男人根本就不明白,像他那種牛飲的方法,才是真正讓他在沙漠中走向窮途末路的殺手。
片刻之後,一陣白光無聲閃過。
游戲第八日,又一個玩家倒在了這片寂靜的金色塵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