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事,撄寧出盡風頭,五兵營所有領将,無人不知她的名字。皆言新的大軍司馬一旦上任,第一個要升的,定會是她,她在五兵營的前程,無可限量。
外頭吵得沸沸揚揚,中壘營中尉付辛都有些心生妒意了。
撄寧回到中壘營向他回禀之時,他便陰陽怪氣道:“還有何好說的?你人還沒回來,你做的那些事,整個五兵營就都傳開了。”
撄寧嗅出幾分不善之意,立時警覺起來,直言問:“大人,屬下是不是太張揚了些?”
付辛動了動嘴唇,也不好說什麽,唯有斥責一句,“設計大軍司馬這麽大的事,你竟都不向我知會一聲,就如此行事,着實膽大妄為了。萬一被反咬一口,受累的可是整個中壘營。”
“是,大人教誨的是。”撄寧忙道,“往後若遇到類似的事,屬下定當三思而後行,多向大人您拿主意。”
“向我拿主意就算了,還是你們年輕人主意多。”付辛瞥了她一眼,接着道:“更何況,正如他們所言,新的大軍司馬上任,第一個要往上升的人就是你。也說不定,你現在還是我的屬下,過兩天,我就是你的下屬了。”
“大人太高看屬下了,屬下何德何能?擔不起大任的。”
付辛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來,伸手在撄寧小臂上輕拍了兩下,随即道:“下去忙吧!”
“屬下告退。”
撄寧來到外頭,想着付辛最後那抹笑,不禁微皺了皺眉,随即輕嘆了口氣。
翌日朝堂,太後劉姬定了袁紹峰的罪,同時恢複了劉玄绛的聲譽,并封了他為新任大軍司馬,統領五兵營。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最高興的莫過于撄寧了。
她對劉玄绛有多大的恩啊!說她是他再生父母也不為過。他若不給她升官,老天爺估計都要下閃電劈他。
然而,來到五兵營,劉玄绛忙于應付前來道賀的部下們,根本都想不起撄寧來。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撄寧升官的音訊,遲遲未至,就連她的屬下馬钊等人都蠢蠢欲動,要為她鳴不平了。
撄寧也開始懷疑,劉玄绛才是那個忘恩負義之人。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便斷然否定了。一代名将,心存大義,為國為民,豈會知恩不圖報?
這天下午,她主動攔下了劉玄绛,長施一禮,“大人……”
劉玄绛忙攙了她,免了她的虛禮,笑道:“這裏又沒外人,你還跟我行這些虛禮做甚?”
撄寧忙也笑了一下,道:“您現在是大軍司馬,應該的。”
劉玄绛四下看了看,卻将她拉扯至一邊,道:“你這回幫了我大忙!我現在苦盡甘來,從今往後,你就是拜把子的兄弟!改天找個山頭,提兩壇子酒,買幾柱香,咱倆歃血為盟,結義為義兄義弟!你以為如何?”
“……”看着他眼底興奮又誠摯的光芒,撄寧點了點頭,應了一個“好”字,心中則在想:你什麽年紀?我什麽年紀?你都可以做我叔叔了,還要跟我稱兄道弟?
而無論如何,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就算他對她的報答了嗎?
從此有一個做大軍司馬的義兄,的确很不錯。可撄寧還是喜歡把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裏……想了想,她便道:“那賢兄,愚弟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你說。”
“給袁紹峰治了罪,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太後沒有說要嘉獎于我?”
劉玄绛想了想,道:“好像沒說。”
“沒說啊。”撄寧表現出十足的失望,又道:“我還以為,太後要給我升官呢。”
“你想升官啊?我給你升啊!”劉玄绛拍着胸脯道,“你想做什麽官?我去跟太後說!”
“能不能調我到賢兄身邊做事?”那才是五兵營權力的核心,撄寧從一開始就想去的。
“可以。”劉玄绛毫不猶豫,還信誓旦旦道:“小事一樁!想必只要我開口,太後也不會反對。”
這自然是了。撄寧抑郁的是,他既然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為何這些天都想不到要去做。到底是性子直,想事情也簡單嗎?
如此也好,往後在他身邊做事,不必費腦子應付他。
翌日下了早朝,劉玄绛當真帶給了她好消息,朝廷将會提升她為從三品參軍,任職文書和身份印鑒即日便可下達。
撄寧一個人的時候,高興得都要跳起來。
然而,當天跟随任職文書和身份印鑒一同來的,還有太後召見的懿旨。
一聽說太後召見,撄寧不禁心生忐忑。她唯恐是劉玄绛嘴笨,管太後要官做的時候引起了太後反感。
她片刻不敢耽擱,很快來到了慈安宮。
慈安宮內已經燒起了地龍,暖烘烘的,撄寧一走進去,就覺得炙熱得厲害。
秋天一到,天氣的确是轉涼了,但也沒有涼到這個程度。劉姬卻是極為怕冷的,早早地就用上了手爐和護膝的毯子。
撄寧還記得,上一世她做儀鸾司女司的時候,只要天氣一冷,劉姬就會發痛風的病,時常纏綿鳳塌,幾天下不來床,越往後,越是嚴重……
“卓校尉……不,現在該叫你卓參軍了。”劉姬将她從上一世的回憶中拉了回來,眼目微眯睥睨了她,道,“卓參軍可知,哀家召你來,所為何事?”
“微臣不知。”撄寧恭謹作答。
“新任大軍司馬是個只會打仗的武夫,人情世道,一竅不通。”劉姬鳳目一瞥,更是流露出幾分威嚴,忽而問:“向哀家讨官做,是你的主意吧?”
當真是劉玄绛好心辦壞事了!撄寧心道不妙,當即跪到地上,認下了此事,誠摯道:“微臣居功自傲,還望太後原宥。”
竟然稱自己“居功”,求的是“原宥”,而不是“治罪”?劉姬不禁正視了她。她突然覺得眼下這個少小子,很有些意思。
原本,她召她來見,是打算好好訓斥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往後休要利用劉玄绛的蠢直的。現在,她沒這個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