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鸾司,從來都是個磨人的地方。五年以上的“老人”,雖無需每日裏修習文學道義,卻要每日裏早起練功。
長信司徒因李為止方法特殊,比別的分司司徒起得更早一些。因為他們練功之後,還必須馬上背着內塞百十斤重石頭的稻草人,來回往儀鸾司後頭的小山頭跑上三圈。
光是聽着這些,撄寧陳将等新人都怕死了。好在淩奉遲白間與他們說過,對于他們這種新人,高強度的訓練也會是循序漸進的,不會一下子将他們壓倒。冬至之前,各地新人還未到齊,他們這些早到的,更是可以輕松數日時光,熟悉儀鸾司的規矩和環境就好。
翌日天光微亮,淩奉遲卻敲響了撄寧和陳将的屋門。
撄寧因為連日趕路疲憊,又加上一路沒睡好,這一夜睡得特別深沉,因此并未聽見敲門聲。
被陳将喚醒時,淩奉遲已站在了她的床榻前,她不禁吓一大跳。
“奉遲兄……”她瞧外面天才蒙蒙亮,更是不解,“你怎麽來了?昨天不是說我們現在還不用早起麽?”
“李司教說,除了你。”淩奉遲也是一臉困惑,想了想猜測道:“可能看你身體弱吧!要你跟我們一同上山。”
撄寧當即吓得汗毛都豎了起來,“背着一百多斤重的稻草人?”
“應該……不會吧!李司教沒說。”淩奉遲笑了一下,“無論如何,你快起來,趕緊過去。”
“噢……好。”撄寧忙起床穿衣。
陳将唯恐那個不講人情的李司教把他未來小舅子給折磨致死,想了想便道:“我陪你一同去。”
“你就別湊熱鬧了,”淩奉遲卻攔了他,“免得惹李司教不高興,罰你。在儀鸾司,首要一點是服從上級命令,知道嗎?”
“對啊阿将,你就別去了。”撄寧一邊麻利地穿衣,一邊道,“想必李司教不會讓我背稻草人。就算要我背,我也是背不動的。你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
“那不行!我得看着你。”陳将不聽,執意要去,穿衣服的動作,比撄寧還快。
撄寧無奈,淩奉遲則是聳聳肩,沒有做聲,一副“我提醒過你,是你不聽”的姿态。
不多時,撄寧陳将便跟着淩奉遲,來到了長信分司的校武場。
他們見到的老人并不多,約莫一看,也不過二十幾號人。陳将不禁問淩奉遲,“長信的老司徒才這些?”
“嗯,就這些,十八個。”淩奉遲說着這話一臉自豪,“長信之徒,像這樣歷經五年還留在儀鸾司未有受命的,在所有分司當中人數最少!”
“原是這麽回事!這些老人,原來都是劣等啊。”陳将口無遮攔,脫口而出。
淩奉遲臉色暗然,瞪他一眼道:“你看我像是劣等?”
陳将恍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輕拍了拍淩奉遲的胸膛,賠笑道:“不像不像,一點也不像!奉遲兄逸群之才、才貌雙全、神勇威武、絕世無雙,一看就是優等中的優等!”
淩奉遲被他奉承得沒了脾氣,方才告訴他,“長信每一個人都很優秀,但懷才不遇者,也是有的。”
“那他們将來怎麽辦?”陳将忍不住問。
“等。”淩奉遲只說一字,意味深長。
撄寧知道,若在女司當中,因為某些原因,或是拼不過美貌,或是拼不過家世,抑或是受到排擠、打壓而留下來的司徒,也只能等——大抵是入宮為女官的命運。
當然,女司人本就不多,如此懷才不遇者,更是少之又少。男司十二分司,留下的人,自然多一些。而他們能等的,常常只有戰事而已。
戰事一發,沖鋒陷陣,或成為未歸壯士,留下一縷孤魂,或成為沙場一代豪傑,從此建功立業,用敵人的鮮血鑄就自己的康莊之路。
為此,看到眼前這些年輕的老人,撄寧不禁心生憐憫。
然而,這些老人可不憐憫自己。至少,在看到撄寧這麽個小個子跟着淩奉遲來到校武場,并被李為止要求日後每日裏都要早起跟他們一同訓練,他們看她的眼神,都是取笑之意。
陳将見狀心生不滿,當即挺身于前,對李為止道:“李司教,我也想跟大家一起練習!我想早日成才,離開儀鸾司,為朝廷效力。”
聽言,諸位老人臉上的取笑之意,都斂了去。
“我并沒喚你來。”李為止卻是冷着臉,看向了淩奉遲。
淩奉遲不無驚惶上前,自責道:“此事怪我……陳将執意要來,我沒堅持攔住他。”
“難道我主動要求訓練也有錯?”陳将不服氣。
“你既然這麽喜歡訓練,那就跟他們一樣,背上一百多斤的稻草人,往後山跑上三個來回。”
“……”陳将聽言,腿都軟了。
“罷了。”李為止想了想,改口道,“念你是新人,一個來回便罷。”
陳将急道:“這也不公平……”
“嫌少?那就兩個。”
“一個!一個就好,呵呵呵。”陳将觍着臉笑得十分無奈。
他回看撄寧,撄寧也愛莫能助。
李為止則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給了淩奉遲一個眼神的示意。淩奉遲立時懂了,從校武場邊上的武器架下方,拿了兩包東西過來。
李為止吩咐撄寧,“你不必背東西,把這兩個沙袋系在腿上,跟着他們跑。”
“……是。”撄寧從淩奉遲手裏接過沙袋,發現并不沉重,心中不禁竊自慶幸。
很快,十八個老人背着各自的稻草人,毫不費力地就開跑了。撄寧拖着兩個沙袋,也跟着跑了出去。唯獨陳将,背着一百多斤的東西,覺得千斤重!能背起來邁開步子,已算他有些體力了。跑?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撄寧跑出幾步,見他還在後面,不禁嘆聲道:“唉,以後別這樣強出頭了,能忍則忍。”
“早知道只是讓你跑三個來回,我打死不來……”陳将欲哭無淚。
站在李為止身後的淩奉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恍然意識到李為止還在,才忙收斂了,咳了一聲,喊道:“跑最後一名者,多加一個來回。”
撄寧一聽這話,忙撇下陳将,“我不管你了!”飛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