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林柒心裏明白的很。
她不可能只在乎他一個人。
她就算此刻向他奔赴而來, 也只是因為他無恥的，用自己的病裝可憐……
林柒明白這一點。
他心底，剛騰升起的一丁點兒竊喜也消散了個幹淨……
他咳嗽的更厲害了。
這一次, 他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然後, 他便感到脊背上, 附上一雙溫暖的手。
“！”
林柒僵了一下。
他用力眨了眨眼，才從一片暈乎乎中，掙紮的看清了眼前的情況——是顧小小到了他身邊，滿臉擔憂的為他順順氣啊。
他能感覺到：小小的手，一下一下撫摸在他的脊背上……宛如哄小孩兒一般。
可他……
還是覺得好多了。
好像……
只要有她在, 他的這些陳年頑疾，都不算什麽……
林柒的咳嗽聲緩了緩。
然後，用沙啞的嗓音擠出一個：“咳咳咳……沒、沒事。”
他下意識的安慰她。
因為……
就在這會兒，他才近乎可笑的發現……
他想用頑疾博得她的關注。
卻, 并不怎麽想看到她因為他的病而傷心。
他……
可真是麻煩又矛盾啊。
林柒心底一聲輕嘆。
他終究，還是在說了“沒事”之後……
強忍着喉間的癢意, 止住咳嗽。
然後……
盡力的扯出一抹寬慰的笑容。
他的确盡力了。
林柒才不知道——
他此刻臉色煞白, 連唇畔都是白的。
他的笑容, 非但沒起到寬慰的作用。
反而……
還讓顧小小更擔心了些。
顧小小一邊為林柒順氣, 一邊抽空接過弦月姐姐幫忙買來的水, 只等着林柒好一點兒的時候, 能及時把水遞給他, 讓他潤潤喉。
可……
她只需要看他一眼，便知道……
他又在忍着了。
又忍着咳嗽？
顧小小的心底漫上一股淡淡的無力感。
她明明記得：之前他已經打開了心結，願意對她坦露“傷口”了啊……怎麽現在, 他又縮回了自己“殼”裏……獨自舐傷？
她眨了眨眼眸, 将自己眼底, 莫名其妙的淚意忍下……
難道，是這裏人太多？
對哦！
顧小小恍然大悟！
“無力感”悄然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焦灼……
她得帶着他離開。
離開人群中心，去往一個安靜的角落才行。
至少……
得讓他不再忍着吧？
她飛快的打量着周圍，終于……
眼眸一亮。
她找到了。
她對大家簡單交代幾句，就牽着林柒的手，走向人少的地方。
林柒茫然。
卻依舊……乖順的被她牽着走。
然後……
他便聽到她軟糯糯的開口：“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忍着咳嗽哦。這裏只有我們。”
只有……
我們？
林柒一愣。
才明白顧小小剛才的行為……
她帶着他遠離人群，是因為擔心他啊。
擔心他忍着咳嗽，會讓自己更難受……
可——
她以為，他忍着咳嗽，是因為人多嗎？
他……是因為她。
他不想讓她更擔心。
結果……
還是被她察覺了“他在忍着”，反倒……讓她更擔心了。
林柒頗有些哭笑不得……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這會兒，他喉間的癢意已經消散的差不多。
他低低的開口。
“我真的沒事了。”
顧小小聽清楚了他的話。
也……
聽清楚了，他話裏的淺淺無奈，和淡淡的愉悅。
愉悅？
崽崽茫然的愣了愣神兒……
才徹底相信：他的确是沒再忍着咳嗽，也沒有別的不舒服了。
她眼巴巴的仰頭，把手裏的水往前遞了遞。
“那你潤潤喉？”
她眼底的後怕，還沒有完全褪卻呢！
剛才……
林柒那突如其來的咳嗽，咳到臉色煞白的樣子，着實讓人心頭一驚。
她……
是不是得想辦法為他根治這頑疾了？
顧小小一邊遞水，一邊有些心不在焉的思索……
眼底，還有明晃晃的後怕、和未曾消退幹淨的擔憂。
林柒……
才恍然覺得喜悅，又些愧疚漫上心頭。
喜悅。
是因為他終于發現：原來，顧小小比想象中的更加在乎他啊！
愧疚……
則是因為：他的病，果然是吓到她了。
這種喜悅和愧疚，交相雜糅……
讓林柒一時之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順着顧小小的話，接了水。
卻也頗有些心不在焉的……
将水拎在手心裏。
他的視線，是一直黏在顧小小身上的啊！
他不舍得，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一秒都舍不得。
“喝水？潤潤喉？”
顧小小略帶茫然的眨眨眼眸，不忘記提醒林柒。
其實……
直到此刻，她的心底還是隐約帶着點兒忐忑的。
不是為了他“咳嗽”的這件事情——現在看，林柒的臉色逐漸有了血色，她對此可以微微放心了。
也不是愁“根治頑疾”——她雖然已經有了這想法，但這種事情，總是要尋找別的契機的，急不來。
而是……
她察覺到了林柒的情緒變化，卻并不知道……他的情緒為何變化的如此極端。
是的！
極端，且十分不穩定。
從含光大廈出來，林柒的情緒就不知道為什麽，極其不穩定。
只是……
她最開始的時候不明白他情緒變化的緣由，便沒莽撞詢問他。
後來，她察覺到他去了金店“屯金子”，便私自将他的情緒變化歸咎于“屯金子”一事。
然後……
他從金店出來，情緒波動卻更大了！
還……
引發了舊疾，咳嗽不止！
可——
饒是如此……
林美人的情緒起伏，還是十分極端且不穩定的啊！
就連剛才……
也是。
他接過了水，卻心不在焉的，将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同時……
喜悅和愧疚，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摻雜交織……從他漆黑的眸子裏漫出。
蔓延到了她的心底。
所以……
她現在猶猶豫豫。
猶豫……
要不要直接問問他情緒變化的問題了。
她很擔心他。
這是……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擔心。
她下意識的，揪揪他的衣擺——
“你……”
“還好嗎？”
林柒一愣。
“怎麽這樣問？”
他能看出來……
她此時的擔憂，不是源自他的身體因素了。
那麽，又是因為什麽呢？
她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問出這句話？
林柒微微茫然。
“因為……”
“我好像察覺到，你的情緒波動很大。”
“可我原先以為，你是因為糾結要不要去‘屯金子’。後來才發現，好像不是這樣子的……”
“所以，你還好嗎？”
“是有什麽別的事情，惹你不開心嗎？”
顧小小……
竟然一不小心，将自己的擔憂如實告知了林柒。
她就那樣，用一雙濕漉漉的眸子，看着林柒……
眼底的擔憂明晃晃。
林柒睫毛一顫。
他下意識的想避開她的視線……
卻沒舍得。
沒舍得将眸子，從顧小小的身上移開。
他心底一聲輕嘆。
原來……
她都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啊，每時每刻的情緒變化……
她甚至……
還知道：他去了金店。
所以，她是早知道他的動向，才放心和同伴一起先往前走的？
她才不是不在乎他。
而是……
時時刻刻，都在乎他。
林柒得到了一個這樣的結論。
這個結論……
讓他不由自主的瞳孔一縮。
他看向顧小小的視線愈發灼熱……
他的心裏，所有的情緒都沒有了。
唯獨喜悅除外。
那星星點點的喜悅，如燎原之火……
一發不可收拾的，席卷他的內心、蔓延上他的眼底。
又……
通過他灼灼的目光，被顧小小感知了去。
顧小小一愣。
她……
雖然沒得到林柒的回答。
卻……
似乎已經得到答案了。
他的情緒變化，是來自于她啊！
那些積極得、開心的；消極的、失落的……所有極端且不穩定的情緒變化，通通是因為她。
他的情緒……
因為她的一舉一動，而變化？
顧小小仿佛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她詫異的瞪大了眼眸！
然後……
她就聽到林柒目光灼灼的開口。
“是啊。”
“牽動我情緒的，的确是別的事情……”
“！”
顧小小莫名的有些緊張。
她隐約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林柒接下來要說的那個答案……
應當就是那個了吧？
他的情緒變化，是因為她。
因為她啊！
崽崽莫名……連臉頰都有些熱熱的……
她不由自主的低頭。
又略搭緊張的揪揪他的衣角。
“！”
他的衣角？
顧小小指尖一頓。
她現在才反應過來……
自己從剛才開始，就無意識的抓着他的襯衫角角，沒放開。
啊……
顧小小呆呆的眨眨淡金色杏眼。
然後下意識放開手心兒的衣擺……
那襯衫衣角，已然是皺巴巴的了。
“！”
“對、對不起……”
她只覺得……自己的臉頰更熱了。
她一邊暗自唾棄自己：失禮！實在是失禮！
一邊近乎倉皇的伸手，想把他褶皺的襯衫角角撫平……
面前，突然就出現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來自于林柒……
他的手心，還靜靜的躺着一枚小方盒子啊！
“嗯？”
他沒說後半句話，而是拿出一枚印着隔壁金店logo的小盒子？
顧小小更加呆呆的仰頭……
她白皙的臉上，已然浮現好看的雲霞。
那雙淡金色杏眸眨眨，滿是靈動……
林柒目光灼灼。
他突然就不在乎什麽“她到底在不在乎他”了。
他只是遵從本心，将小盒子打開——
露出了盒子裏，那一對兒精致小巧的“金葉子”造型耳釘。
金葉子耳釘……
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格外漂亮啊！
顧小小下意識的，就愣在了原地。
她……
更加茫然了。
“你你你……”
“不是去‘屯金子’，而是去‘屯耳釘’？”
崽崽的視線又億點點飄忽……
她悄悄的瞥了眼林柒的耳垂。
“？”
她怎麽沒發現林美人有耳洞？
她一定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訝到大腦宕機了……
不然，怎麽會找林美人的耳洞呢？
顧小小後知後覺的收回視線。
卻意外的發現……
他的耳垂，因為她荒唐的猜想，也染上了薄薄的粉紅。
顧小小呼吸一滞。
再度眨眨眼眸……
卻還是沒能阻止自己臉頰上的紅蔓延。
現在……
她連眼尾，也染上了漂亮的嫣紅！
那嫣紅和她瞳孔的淡金色遙相呼應……
令林柒呼吸的放緩了幾分。
他眸色深深。
“不是去屯耳釘。”
他說，聲音裏染上了幾分愉悅的無奈。
他就連聲音……
也是低低的，帶着莫名的蠱了。
“不是？”
顧小小歪歪腦袋，仰頭看他。
然後……
就撞進了他深深的眸子裏……
怎麽？
連他的眼神，似乎也染上了莫名的蠱呢？
她的心跳莫名加速……
“嗯。”
“這耳釘，是送給你的。”
他雖然說着“耳釘”的事情，視線卻依舊一動不動的落在她的臉上……
那種不知名的情愫再也壓抑不住。
那情愫……
通過他的視線，傳遞給顧小小。
顧小小似乎也被感染般……
回以同樣炙熱的目光。
她的視線，也在難從他臉上移開半分了……
即使怦然心動，也不舍得移開半分視線那種。
她聽到他低低的開口。
“耳釘是送給你的。”
“因為……”
“你似乎很喜歡金葉子。”
“那，這枚金葉子造型的耳釘，喜歡嗎？”
林柒問道這句的時候，話音頓了頓，似乎……還透漏出淡淡的緊張。
他的耳垂更紅了。
他第一次，有點兒忐忑的擡眸，看向對面的小小……
還順便，将手心兒裏的耳釘，又往前遞了遞。
顧小小被他的舉動打開什麽開關。
她這才逃也似的，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移到了他手裏那枚小巧的耳釘上！
那枚小巧的金葉子耳釘……
是他剛才親手挑選的啊！
他選的！
顧小小在心底，将這三個字反複呢喃。
然後……
驀然擡眸！
她眼眸亮晶晶的開口：“喜歡……謝謝吖！”
林柒驀然一笑。
雖然送禮物的過程波折了點，但他因此知道了“顧小小時刻都在乎着他”，知道了“她十分喜歡他的禮物”！
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這才完全放松了下來。
他帶着某種愉悅的，看向她的耳垂……
又低頭，仔細的打量了一眼耳釘。
他竟然下意識的，想為她親手戴上耳釘了……
可——
他喉結滾了又滾。
還是克制住自己荒唐的想法……
這，不合規矩。
就算是至交好友，也沒有“戴耳釘”這種……近乎暧昧舉動吧？
然後……
他便聽到了顧小小期待滿滿的話語。
“耳釘真的好好看哦！”
“你可以幫我戴一下嗎？！”
“！”
林柒驀然擡眸。
他就那樣……
帶着幾分呆愣的，看向顧小小。
顧小小卻只是眼巴巴的望着耳釘，十分期待的……
等一個林美人回答。
她等了一回兒。
沒等到……
可是可是……
她自己也不怎麽會戴哦……
是的！
聰明如貔貅崽崽，也不會在沒有鏡子的情況下，自己戴上耳釘……
她眼巴巴的看着這熠熠發光的“金葉子”耳釘。
越看越喜歡……
便也越因為不能立刻帶上，而感到失落。
她悶悶開口：“原來不能嗎？”
林柒睫毛一顫。
他剛才的所有克制，再聽到顧小小失落的話語後……統統潰散！
他的低低的開口。
聲音莫名染上沙啞……
“可以。”
“我……幫你。”
他說。
幾乎是下一秒——
顧小小的心情就陰轉晴啦！
“好哦！”
“謝謝林美人~”
她笑眯眯的眨眨眼眸，已經開始期待自己戴上漂亮耳釘時候的樣子了……
可——
她完全沒注意到。
自己竟然無意間，把私下對林柒的昵稱，喊了出來……
林美人？
林柒睫毛一顫。
倒是……
愈發符合“林美人”這個昵稱了……
他默默的，将耳釘從盒子裏拿出來。
然後走到顧小小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
顧小小已經将自己的頭發收攏起來，以方便他帶耳釘。
也因此……
他猝不及防的擡眼，便看到了她纖細修長的天鵝頸、精致漂亮的鎖骨。
他突然有點兒緊張。
緊張到差點兒拿不穩耳釘……
仿佛——
他即将要進行的，不是“戴耳釘”這個動作，而是……更為親昵的行為。
他睫毛一顫。
飛快的收斂心神，将視線落在她紅紅的耳垂上……
“看到耳洞了吧？”
顧小小的聲音響起。
她似乎受到了林柒的情緒幹擾，聲音裏也染上了莫名的緊張……
但——
她還是沒有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的。
她一邊收攏着自己的頭發，一邊指引林柒為她戴耳釘。
“你得先将耳迫……也就是用來固定耳釘的小配件摘下來。”
“然後……”
她的聲音一滞。
因為……
她的耳垂感受到了一抹冰涼。
是林柒。
他修長的指尖，已經觸及她的耳垂了啊……
她的耳垂，本來是紅彤彤一片，帶着熱乎乎溫度的。
猝不及防接觸到林柒冰涼的指尖……
她呼吸一滞！
“嗯？”
林柒茫然又疑惑的出聲……
無他——
他在顧小小開口的時候，就大腦逐漸罷工……他清楚的意識到這種“越界”行為，正在發生……
他的大腦，早就是一片空白了啊！
他完全，是被顧小小指引着，完成“拆耳迫”這一環節的。
所以……
驟然沒了小小的指引，他略顯無措。
“然後……”
“将‘金葉子’耳釘穿過耳洞。
顧小小眨眨淡金色杏眼。
她完全不理解……
不理解：分明只是告訴林柒如何戴耳釘，她的聲音……怎麽就軟軟嬌嬌的，成了這幅樣子呢？
這……
才不是貔貅崽崽該有的聲音啊……
崽崽心底一聲輕嘆。
然後——
耳垂上邊傳來一陣銳痛！
是……
耳釘帶偏了啊！
“嗚？！”
這一次，她的聲音徹底嬌嬌軟軟……甚至帶上了哭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