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小船安穩地飄遠了,景苒長長地舒了口氣道:“沒沉!這下就好了,往後和你再也不分開了。”
蕭池愛憐地将她攏到懷裏。是啊,只要你開心,即使要那小船飛到九天之上,又有何難。
蕭池拉着景苒走過順慶一條又一條的街,看着路邊的萬家燈火,路人們各自繁忙,景苒道:“蕭池你看,這些凡人們雖然只能活上幾十年,但也活得頗為有滋有味。”
“嗯。”蕭池點頭。
“你說若我們也會變老,有一天你的頭發是真的白了,我也變成老婆婆,一起坐在池塘邊看荷花,是不是也挺好的?”景苒道。
“凡人老了之後,便不能在榻上尋樂了。”蕭池道。
“哎!”景苒嗔道,“你就總想着這些事。”
“因為我就想每日都像這樣,和你這麽快活的在一起。”蕭池看着景苒的眼睛道。
景苒紅了臉,笑着低下了頭。
天色晚了,他們倆走出順慶城,走到僻靜的郊外。蕭池突然站停了腳,轉過身去對身後的一片空地道:“你打算跟着回我殿裏去麽?”
景苒一驚,也轉身過去瞧,只見那空地上,慢慢地浮現出了一個人,不是莫悠又是誰?景苒心裏一沉,卻覺得蕭池拉着她的手握緊了幾分。
“蕭先生,”莫悠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而是浮着一層憂愁,他道:“既然你把命契還給了苒兒,那便讓她回來吧。”
“我早就許了她自由了,只是她願意留在我殿裏。”蕭池淡淡道。
“苒兒,”莫悠望着景苒,眼中滿滿的是思念,是不舍,是愛戀,他緩緩地朝景苒伸出手,那指尖有些微微的顫抖,“苒兒,回來吧,從前都是我不好,以後我定會好好待你。”
景苒心頭一絞,說不清地難受,莫悠像是變了一個人,雖然那眼睛還是那眼睛,鼻子還是那鼻子,但不知為何,擺在一起便不再是從前的莫悠了。
那人的眼睛不會壞壞地笑了,那人的嘴也不會不饒人了,那人的風流倜傥、玩世不恭、游戲人間的模樣全沒了,只剩下一個令人心疼、支離破碎的莫悠。
“是我的錯,苒兒,回來我們好好過吧。”莫悠道。
景苒心裏難受得厲害,別過頭去不看他,那只沒有握着蕭池的手緊緊捏着拳頭,指甲陷進了皮膚裏。
“叫你別等我了,我不回來了。”景苒輕輕道。
“苒兒,我是那麽喜歡你。”莫悠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怎麽離得開我?”
景苒眼裏的淚漫了上來,莫悠的真心來得這樣晚,來得這樣遲,她努力地忍着,深吸了一口氣道:“晚了,莫悠,都晚了,我想跟他在一起,你自己好好地過吧。”說着便拉了拉蕭池的手道:“走吧。”
莫悠看着景苒和蕭池騎着夫諸離開,遠遠的再也看不見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連挪一步腳的力氣都沒有了,整整站了一宿。
莫悠從他們一下界開始,便注意到了,就趕了過來。他在桐夜殿外頭站着,又一路隐着身形跟着。
景苒的臉上有他從未見過的表情,幸福、愉悅、害羞、甜蜜。但都不是給他的,是給另一個人的。莫悠不明白,景苒跟他的時候也是不情願的,去了蕭池那兒的時候也是出于無奈的,但為什麽景苒恨他,卻愛上了蕭池。
原來那姑娘沉浸在愛河中的模樣是這樣的,那麽美,像是破繭成蝶、脫胎換骨,渾身都散發着柔和的光。她為蕭池夾菜,為他添酒,為他剔魚刺,在自己曾經帶她去過的地方。她在小船上寫上蕭池的名字,全心全意的期待着小船飄至河心,在自己曾經帶她玩過的地方。
她拉着蕭池的手走在順慶的街上,說想與他白頭偕老,她現在興許在榻上也不會再抗拒了,與那人翻雲覆雨共享魚水之歡。莫悠覺得似乎能聽見自己心碎裂的聲音,他所有想要的東西,那人都得到了,而他獨自站在這無人的郊外,一無所有。
一盞清酒澀入喉,幾滴燭淚晃心憂。
緋色一抹如煙缈,誰家紫衣為誰愁。
輪輪回回本無路,凄凄切切系心憂。
千年一嘆終須別,素衣蹁跹隐霧中。
憶似潮來如山倒,抑抑郁郁意難平……
卿不見午夜夢回缱缱绻绻,半身濡濕透心寒;
卿不見楊柳依依流水簌簌,一片落花半聲憂。
卿不見山高水短白雲悠悠,一葉扁舟向東流……
當珍重,心如絞;多情惱,複憂心;愁腸斷,可稱心?
醉生夢死風華度,紫衣獨立倚夢中……
莫悠,莫憂!
景苒坐在小花背上,靠在蕭池懷裏,一路沉默無語。蕭池也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把她緊緊摟在懷裏。進了殿裏,蕭池拉着她的手回了卧房,喚了小童帶她去洗漱。蕭池自己也洗漱完踏進卧房的時候,只見景苒乖乖地坐在榻上,見他來了便朝他笑了笑。
蕭池坐在榻邊,伸手将景苒半濕的長發握在手中烘幹,又拉了她躺下,便熄了燈,側卧着攏她在懷裏,把臉貼在她的額頭上。
兩人很久都沒有動,半饷,景苒道:“今日說好的,你要折騰多久我都不逃的。”
蕭池吻着她的額頭道:“今日不折騰了,先欠着吧。”
景苒把身子朝蕭池懷裏縮了縮,沉默了一會兒道:“蕭池,我只是有一點點難過,其實也沒什麽的。”
“我知道。”蕭池輕輕撫着她的背道,“沒關系的。”
突然,景苒在眼眶裏憋了許久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像是掙脫了堤壩的潮水,湧了出來。景苒無聲的哭着,眼淚打濕了蕭池胸口的衣裳,蕭池輕撫着她的長發,一遍又一遍地道:“沒事的,沒事的。”
“若是這世上沒有莫悠,該有多好。”景苒幾不可聞地道。
第二日景苒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伸手往外摸了摸,蕭池已經起床了。景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喚了一聲:“蕭池。”
“醒啦?”景苒聽得蕭池應她,只見蕭池坐在屏風面前,手裏握着支筆,在屏風上面畫些什麽。
景苒好奇地下了榻,赤着足走到蕭池身邊,道:“你在做什麽呀?”
蕭池将她抱起來坐到自己身上道:“你看呢?”
景苒好奇地打量那屏風,原本的山水并未改變,原先的蓮花池似乎也沒有改變,只是有一朵大大的蓮花上面,多了一個穿着白衣的少女,赤足站在那荷花之上。
“咦?”景苒見那少女只還是畫了個輪廓,五官和細節還未畫上,便道:“這是畫的我麽?”
蕭池吻了她一下道:“除了你還有誰值得我來畫的?”
景苒便笑了起來,道:“我坐在旁邊,你好好畫。”
“別動,”蕭池一把拉住她道,“就坐在這裏,我好仔細照着你畫。”
“那我幫你拿着畫盤。”景苒說着便從蕭池手裏接過了畫盤,捧在手裏,認真地坐好了一動不動。
蕭池笑了起來,便提筆繼續畫。
慢慢的,那畫上的姑娘,有了眼眉,有了紅唇,表情像是生動起來,和景苒十足相似。那秀發也似是絲絲分明,蕭池又提筆在那黑發的周圍勾上一圈淡淡的紅色,想了想最後又在那姑娘的腳踝上畫上了一串金鈴,身子往後退開幾分,仔細瞧了會兒,對景苒道:“像麽?”
景苒湊過去認真瞧了瞧,笑容燦爛,道:“我有這麽好看麽?”
“自然是你更好看的。”蕭池捏了捏她的小臉道。
傍晚的時候,兩人去了後山桃花林旁的鏡湖玩,景苒極喜歡這湖,一邊是十裏桃花雪頂青山,一邊是寬闊的鹿鈴草原。蕭池招來了一條小小的烏篷船,兩人坐在船上,悠閑極了。
“蕭池,”景苒枕在他的膝上,手裏還是卷着他的一縷銀發道,“你怎麽又會吹笛子又會畫畫?”
“我閑來無事,便什麽都會一些吧。”蕭池道。
“你笛子吹得實在好聽,再聽一次好麽?”景苒道。
“那你跳個舞給我瞧。”蕭池道。
景苒想了想道:“這船上不好跳,我唱歌給你聽吧。”
“好。”蕭池笑道,憑空拿了支竹笛出來,那悠揚的笛聲便四散了開來。
景苒閉着眼睛聽,那笛聲似是從遙遠的天外傳來,又似隽永綿長。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先生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先生。”
景苒随着那笛聲,輕輕地吟唱,那婉轉的歌聲附着笛聲,在水面飄蕩。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笛聲緩緩地停了,在這水天之間四散開去,湖上安靜極了。蕭池拉起了景苒的手,握在掌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
緩緩的,蕭池俯下身,他銀色的長發像一個帳子,将景苒攏在裏面,景苒看着他的眼睛,溫柔的,深情的,閃着紫金的流光,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連呼吸都快要融在了一起,兩人的唇剛剛觸到一起時,突然,“啪”的一道金光,在蕭池身側一閃。
蕭池一怔,伸手往那金光上一撚,片刻之間,便聽得一聲“蕭先生!”景苒和蕭池同時擡頭看時,之間滿身是血的辰蘇白如一道白光似的飛閃到岸邊,大口喘着氣道:“蕭先生,六界柱倒了!”
蕭池站起身來,一把帶着景苒轉身來到岸上,剛才那金光一閃的是他的金簽,給了仙界四門一枚,若是出了極大的事情,可以直接到晉安殿喚他。
景苒也是大驚,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滿身是血的辰蘇白,只見辰蘇白的手臂上肩上有好幾處口子,正淌着血,但胸前白衣上的大片血跡,估計并不是他的。只見辰蘇白強自順了順氣,道:“蕭先生,魔羅大軍突然現身,快要将魔界的六界柱推到了,怕是會要沖到人間了,我們抵不住了。”
蕭池聽辰蘇白說完,又看了看他道:“別急,我跟你過去看看。”說完又轉頭看着景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這次就不帶你去了,乖乖在殿裏等我,順利的話一兩天便回來。”
景苒心裏很慌張得很,看辰蘇白這個樣子,那邊定是出了極大的事,便伸手拉住蕭池的手,道:“要小心些。”
“嗯。”蕭池看着景苒,溫柔地笑了笑,便道:“我走了。”說着便閃身不見了。
一陣風,景苒覺得,突然整個晉安殿都空蕩了下來。她心裏不安,在鏡湖邊站了一會兒,又跟自己說,蕭池是極厲害的,不可能有事的。便喚了一旁的小花,慢慢地走回了大殿裏。
作者有話要說: 啊呀,莫悠的小心髒噼裏啪啦的碎啦~~~~ 哎!
文中那首詩名叫《莫悠·莫憂》,是我的好姬友冬実小朋友贈我的(還是贈給莫悠的??)
寫得實在太好,我感動死了,當時看的都覺得小心腸寸寸斷,不知各位親是否也斷了腸??
來,給你們個冬実的萌文戳戳《我變成了男生》
請問還有人記得辰蘇白是誰麽??←←醬油君。。。
順便捕獲賣萌夫諸一只,來,夫諸給大家扭一扭,打滾求收藏呀~~ 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