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72 章

“領完畢業證和學位證的過來這邊登記一下。”

“證件照也要保管好。”

“請問你現在是已經找到工作了嗎?”

……

教室裏的風扇已經開到了最大的一檔,悶熱卻絲毫不減。不斷詢問的聲音和發酵了的汗味攪和在一起,給人聽覺和嗅覺上的雙重打擊。

張千珏拿畢業證臨時充當了她的扇子,毫不心疼地使勁扇着,“這狗學校是真的摳啊,覺得我們畢業了好欺負就不給我們開空調了?該重建的都建好了,這會兒是缺錢了嗎。”她踮起腳望向前面的隊伍,“這些人怎麽這麽磨蹭——完事以後你想吃綿綿冰嗎?”

等了半分鐘還得不到回應,張千珏屈起手肘捅了一下排在她後面的人,“跟你說話呢!”

“啊?”陸尋真吓了一跳,“泡泡糖?吃那玩意兒幹什麽?”

“……”張千珏這個白眼快把眼珠子翻掉了,“你想什麽呢?從開始排隊到現在都走神幾次了?”

“這個不是記錄我們就業情況的嗎,”陸尋真指指隊伍盡頭那張桌子前負責登記的工作人員,“我在想,我現在幹的算不算正經職業。”

張千珏趕緊撲上來捂住陸尋真的嘴,“小點聲,怎麽說話呢,什麽正不正經的職業?”

陸尋真思考一番,悶聲道:“特殊職業?非正常職業?”

“我看你是非正常人類。”張千珏下了結論,目光一掃看見陸尋真戴在手上的戒指,又有些受不了了,“我說你這戒指能不能摘了?好看是好看,但就跟一出土文物似的,你這種都市麗人可不太适合古時候大戶人家一類的飾品。我家最近新開了個珠寶行,要不下午帶你過去挑個新的?就當送你的畢業禮物了。”

陸尋真擡起手看了那個戒指一眼。是溫潤的玉石質地,但顏色卻紅得像血。

“摘不下來。”陸尋真輕聲說。

“到底什麽時候戴上的啊?”張千珏不止一次這麽問,“總感覺像是突然出現在你手上似的,都一年多了吧,但我總是沒這個印象。”

陸尋真仔細想着,從那對不由皺起的眉來看,她是不止一次這麽費力地從記憶中搜尋這個戒指的來歷。

最終卻只是搖頭,“我也不記得了。”

前段時間陸父的一個老朋友到陸尋真家做客。這人是個古董商,經手無數寶貝,能一眼就看出東西的材質和年代,并且給出準确估價。

在那之前,陸尋真已經拍下戒指的照片在網上四處比對,卻沒找到過與它相同的第二個。得知古董商要來家裏坐坐,她就有意要問一問,但又怕鬧了笑話。誰知在她倒茶的時候,對方反而先注意到了這個戒指。

“好像是我沒見過的東西。”這類人對這些“寶貝”都很敏感,“能摘下來給我看看嗎?”

“之前已經試過很多種方法了,不管是用洗潔精還是穿魚線,都摘不下來。”陸尋真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過去,“您這樣看行嗎?我也想知道這是什麽。”

古董商從包裏取出放大鏡,懸在戒指上細細打量,“看這龍鱗和鳳羽的精細程度……雕刻這一方面已經是萬中無一的絕世之品。但它的形制卻不屬于任何一個朝代,而且這塊玉……”

古董商擡眼看向陸尋真,“還是能看出來它原本應該是白玉,就是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染成了這麽通透的紅。如果常理不能判斷的話,那它不是神物就是邪物。”

“別信你叔的。幹這行幹久了,多少都有些神神叨叨。”陸父在旁邊說,“我看你就是談戀愛了,那個男孩子心急送了你一個傳家寶,你又瞞着我們不敢說,才在這編故事。”

陸尋真懵了,“您跟誰學的這無中生有的本事?陸梓然嗎?”

“你看你看,就這麽一說你還急了?”

古董商沒有理會這父女二人的争執,手在戒指上方扇了兩下,又湊過去聞了聞,“雄黃和……櫰木?”

“什麽木?”陸尋真問。

“古籍上有記載的一種樹。”古董商喝了口茶,“玉是無機物,除了漢中玉和金香玉以外,絕大多數玉都是沒有氣味的,但是你這塊玉上有櫰木的味道。現在一般不會有人用現代工藝去給品質這麽高的玉石加上什麽氣味,你這要麽是用了更特殊的方法把雄黃和櫰木的味道附了上去,要麽是它在有這兩種東西的地方埋了……數不清的時間。”

古董商看陸父一眼,“哪怕你爸再怎麽不信我也要說,我個人是偏向第二種,因為産地不同,玉的質地也會有細微的變化。這個戒指跟市面上所有的玉相比,品相都更勝一籌。帶我入行的師傅以前經常跟我念叨那些關于奇石的傳說,什麽‘又西三百裏,曰中曲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雄黃、白玉及金’,這個中曲山……”

後面再說了什麽,陸尋真沒有聽清。在“中曲山”三個字被提起的時候,她耳朵裏就是一陣蜂鳴,随之而來的眩暈感讓她差點拿不穩茶杯。

是個耳熟的地名,但卻想不起來誰跟她提過。

“她都多大了,還把她當小孩子呢?”陸父笑道,“上次去你家就聽見你這麽給你閨女講故事,還真是走到哪騙到哪。這東西要真又神又值錢的,能讓她撿了便宜?”

“機緣巧合,誰說得清。”古董商也不惱,閑閑地嗑起了瓜子。

陸尋真穩住心神,看了戒指一眼,然後把手握成拳頭,将戒指往桌沿重重一磕——

“幹什麽你這是!”陸父緊張地跳了起來。他抓起陸尋真的手檢查一番,見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但轉眼看到被磕掉皮的桌子,他又險些暈厥,“我的花梨木!”

陸尋真和古董商的注意力卻都集中在那個完好無損的戒指上。

古董商離去前,陸尋真特意送他到門口,不出所料被指了條路,“你要真想追究,就去清徽觀找那些道士幫忙看看。這種怎麽都離不了身的東西,有可能是邪祟,也有可能是神賜,全看造化。”

于是陸尋真挑了個日子,瞞着家裏所有人,偷偷上了山。

一直以來,清徽觀都香火鼎盛。陸尋真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麽現在還會有這麽多人信這些,但這座山的管理者倒好像不太在意錢是怎麽來的,年年都在擴建,年年都在翻新。

“比之前來的時候……”陸尋真自顧自說着,突然摸摸後腦勺,“我之前什麽時候來的?八歲那年?”

“我走的時候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啊,八卦鏡挂在大門上,桃木劍挂在正廳東南方,那對銅獅子擺在入門左手邊的玄關,每間屋子門口貼一張符。記不清為什麽當時不寫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穿着風衣的青年一邊打電話一邊從道觀正殿裏快步走出來,經過陸尋真身邊的時候不小心把她撞了一下,匆匆道歉後又接着罵電話那頭的人,“嫌事兒不夠大是吧?這要再出一條人命別他媽怪到玄清堂頭上。我早不接看風水的活兒了,要不是看在我們那點交情……”

陸尋真被這外形不錯卻咋咋呼呼的青年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跟着他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在後面喊:“衡淩真人!”

“年紀輕輕還是個道長?”陸尋真小聲嘀咕。

穿着青色道袍的小道士幾步追上來,“下個月的祝禱大會,師父讓您……”

“不去。”衡淩搶先回絕,“忙得很。”

“可是您這真人都當了一年多了,還沒來我們觀裏講講經做做法事,讓我們沾點光……不是說清徽觀是親兒子嗎?”小道士說話沒遮沒攔。

“我也沒去別的兒子那裏發光啊。”衡淩不想多話,開始揮手趕人,“我太多事情沒處理幹淨了,以後再說。”

目光觸及到不遠處呆立着的陸尋真,衡淩也沒什麽表情變化,像兩個人從來不認識。他一掌拍在小道士的頭頂,又胡亂揉了幾下,“你要實在閑着沒事幹,就去問問那位女施主有什麽難處要求我們幫忙,把她帶去你師父那兒。”

“有難處的女施主多了,我師父一年都不見幾個,怎麽偏偏問她?”小道士說,“你要麽是想把我支走,要麽是她和你……”

“你懂什麽!”衡淩作勢要打這小道士,“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見過她,但剛才路過她旁邊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來這人骨骼清奇。帶過去讓你師父培養培養,過不了多久你們就又多一個幫手了。你不是挺怕鬼的嗎?到時候一有這種事情就讓她去。”

陸尋真幹咳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這不懷好意的兩人才讪讪地沖她笑。

“啊,所以你現在就是個神棍了?”張千珏震驚道,“這算個什麽職業啊?難不成你要在登記表上這麽填?那這一屋子的人不得笑死。”

陸尋真表情嚴肅,“請你尊重我們。”

“不是,叫你去你就真去啊?沒準是什麽江湖騙子呢?”張千珏說,“沒讓你交學費吧?”

“交什麽學費,那些亂七八糟的經書我都跟在哪兒看過似的,無師自通,他們恨不得給我倒貼錢。”陸尋真不以為意,“我開天眼之後跟他們學了幾個咒就回來了,除了油錢以外,一分都沒虧。”

“這也太奇了。”張千珏嘴上這麽說着,但看神情卻還是将信将疑,“怎麽去一趟就這樣了,是因為你這個甩不掉的戒指嗎?他們也沒辦法讓你摘下來是嗎?這麽說這還是個好東西?”

“還有更奇的。”陸尋真沒回答張千珏的三連問,反而以兩根手指在她肩上虛虛一拎,“這只小鬼在你肩膀上趴了有大半天了,你真就一點都沒感覺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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